最近读的文化类书籍颇多,在谈及“孤独”、“伦理”等关键词时,都绕不开“父母”一词,大抵是中国的父母受儒家文化影响深刻,心中禁忌颇多,且也都或有意无意的以爱之名将他们心中的百般禁忌“转嫁”“传导”给我们。
因为平时并不会有深刻的意识,所以每每读到此处,都会极力的回忆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去一一翻查求证是否真的如此,但结果仿佛都很值得庆幸——并不如书中说的那般——小时候在网络刚刚兴起之际,绝大多数的同学都被限制上网,而我的父母却总会赶我去网吧玩玩,长大后学会了吸烟饮酒,父母虽不喜欢但也绝不会勒令戒掉,最多不过一句注意身体,要适度。在成长的过程中,尊重着彼此的选择,允许着彼此的自由,所以,我常以为,他们是与一般所谓的“中国父母”不一样的,并为此而欢欣庆幸。
但近日的交流中,却又忽而发现,原来他们也是书中说的“中国父母”的一份子。
那日吃饭不知谁起了头,把话题引到了“死亡”的方向,一向与父母相处坦诚的我也并不禁忌的讲出自己早已盘算多年的想法:“若是我必须在自主的情况下以非正常死亡的方式而结束一生,我会选择吃安眠药,而在这之前,要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像沉睡般安静而美好的死去。”一直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是有一种高贵的静美的,所以也并不吝啬与父母讲述。
但有酒有肉的饭桌却变得异常压抑——原来他们并不能接受我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在乎的不是死亡的方式,或者手段,而是这个死亡与“我”有了牵连,他们不能接受,而且还狠厉的将我训斥,罚我在卧室独自反省。
他们的不理解我特别理解,因为在很多年前读三毛的《不死鸟》时,其中就有描述她与父母谈论死亡时的情景,当时读的很是惊心动魄,久久不能回神,而或许也正是这篇文章,检省了我青春期的乖戾与叛逆,让我成为了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原因大抵也就寥寥八个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不知恰当与否,但又的确是这样。
而刚才说的,我接受的所谓“训斥”与“惩罚”实际上也是带有幸福感的,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倾其所有不让我与一切不好的事物有所勾联,哪怕只是一种假设。但当我在小屋里独自反思的时候,却陷入了一种极为亢奋的状态,你看谈及“死亡”时,他们是这么的极力反对,所呈现出来的对抗状态是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而对抗的原因是因为不愿面对啊,不愿面对代表着不想亦或是不喜欢,所以,反之,则是他们对于生活和生命实际上是抱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崇敬与神圣感的,所以他们会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与所拥有生命,想到这里,“长命百岁”倏而入脑,所以我很亢奋。
但是,转回之前所讲的文化角度,却又让我并不乐观。
在台湾美学家蒋勋所谈的孤独里,有一则是讲《情欲的孤独》,在此中,情欲包含着人所有的情感,而在所有的情感中,最为重大的一种情欲就是亲情,其中也有谈到死亡,大意是说死亡是生命本质的孤独,无法克服的宿命。不仅如此,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也说“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开始走向死亡。”可见,死亡是生命中多么盛大的事情,它的盛大是足以盖过生命中的任何事情,包括我们现在常说的人生两大转折——升学与结婚。
但是,现在的中国父母却极其喜欢谈论升学与结婚这种次大的事情,却闭口不谈最为重大的死亡,我想那是因为这两件次大的事代表着一种美好,代表着所谓“凡人”的企盼,毕竟不可否认,这两件事确实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但我也常觉得,也许父母想得不够明白透彻,因为死亡或许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彻彻底底的重新开始,当然,更或许,父母想得已经透彻明白,只是不愿面对,因为死亡的确也代表着分离。
所以,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一直被灌输着避谈死亡的理念,比如每到春节前后,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我把“死”字说出口的,有时不小心说出口,一旁的母亲也一定会大声的“呸、呸、呸”,好像“呸”过之后,一切就都没关系了,因为年少,时常因“死”这个字遭到恐吓或惩罚,而平日呢?我想不仅包括如我一样的粗浅之人,很有文人学者应该也如此——避谈“死”这个字,而是用一些类似“仙逝”、“西去”、“老了”等这样好听的词语将“死亡”取代,这样的谈吐,不仅能够把话说的好听,好像也能彰显自己的涵养学识,但当我开始思考或者反思的时候,却觉得不该!
因为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或许并没有那么不可说,坦诚面对,或许又有别样感知。很多可怕的东西,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个东西本身,而或许应是因为不愿面对时心中的繁杂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