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死了,消息像插了翅膀迅速传遍小镇,死水般的小镇突然沸腾起来。大家纷纷猜测阿强的死因,有的说是医疗事故,有的说阿强有心脏病,还有的说阿强撞了邪……众说纷纭,没有定论。熟悉阿强的人都摇头:“可怜,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孩子可咋办?小梅知道了吗?”
小梅是阿强的老婆,在外打工已有半年光景。当初两人一见钟情,认识三个月就闪电领证结婚。阿强是独子,父母一辈子都是农民,很能吃苦,承包了好几百亩地,虽说不是多有钱,但是在小镇上来说日子也算宽裕。阿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宠,地里的活父母从来不舍得他碰一下,对这个媳妇,公婆也是爱屋及乌。
我是两年前认识的阿强和小梅,当时俩人正是蜜月期,整天你侬我侬。阿强虽然娇惯,但对媳妇儿却是宝贝的不得了。夫妻俩结婚后单独生活,阿强把大大小小的家务活都承包了,洗衣、买菜、做饭。小梅怀孕后阿强更是把小梅伺候得跟王母娘娘一样。小梅想吃什么喝什么,哪怕半夜阿强也想办法弄来;晚上睡觉小梅只要哼哼一声,阿强就紧张地一骨碌爬起来;小梅怀孕后经常乱发脾气,再怎么折腾阿强都是陪着笑脸逗她开心。不久,小梅生了个女孩,农村人重男轻女,公婆当然更想要个男孩,但看阿强欢喜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为了方便照顾孙女,公婆搬过来一起住,孩子基本上都是公婆在带,小梅只管喂个奶,啥事都不问。八个月时断了奶,爷爷奶奶直接带回了老家。小梅也不上班,整天吃喝逛。她说有阿强养着她,她就负责貌美如花。我对着小梅流口水,“小梅你真是好命,老公这么好,连公婆都对你没话说!”小梅却淡淡一笑,任我羡慕的眼冒金光,并不言语。
当我听到阿强死讯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阿强才30岁,怎么可能?小梅呢,她可怎么办?这样的打击让她如何承受?听说小梅已经到了出事的医院,我想也不想地就往医院跑,我似乎看到小梅披头散发地趴在阿强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当初,小梅整天在家无所事事,总喊日子无聊,正好以前一起玩的出嫁到上海的小姐妹回来,小梅就吵着要和姐妹去上海玩,阿强拗不过,同意了。小梅去了后就不住口地夸上海多么热闹、繁华,要在那边好好玩玩,玩够了再回来。就这样,一拖竟过了半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再相见已然阴阳两隔。想到这,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医院大门口已经拉上了警戒线,警察已经戒严。正门进不去了,我绕到后门,顺着小路悄悄蹩了进去 ,之前听说过停放阿强尸体的房间位置,我紧跑两步,闪到门口,门开着,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我心头疑惑,跨了进去。
一眼看到小梅,坐在正对房门窗下的长凳上。低着头,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长凳,怔怔地看着地面,栗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异样的光泽。“小梅……”
小梅像从梦中惊醒,猛地抬头,四目相对,空气似乎凝固了。我仿佛看到小梅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来不及隐藏的笑意。“你来了。”“嗯。”我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轻轻走过去,坐到小梅身边,空气中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阿强的尸体停放在里间,散发着阵阵寒意。我转过头,不敢去看。“你家小宝呢?’小梅打破了沉默。“在家,奶奶带的!”“哦!”小梅的手不停翻弄着手机,双手白皙修长。我打量了一下小梅,合身的暗红色外套,紧身黑牛仔裤,半高跟鞋,浑身干净整洁。我没有看出小梅有一丝的悲伤,甚至,还有些淡然。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推说家里还有事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之后,我没再去医院见过小梅。只是断断续续听说,医院不承认是医疗事故,说阿强原来有心脏病史,自作主张把输液调节器调的太快。而输液的药也是阿强通过在医院工作的同学直接从药房拿的,进货价。阿强父母心善,不想让同学夹在中间为难,闹了几天,也就不再追究,医院只是出于人道拿了很少的一笔费用了事。
阿强下葬那天我去了,小梅倒是哭的肝肠寸断,身子摇摇欲坠。我和另一个朋友阿红紧紧地搀着小梅,陪着流泪。下葬的队伍走了一个多小时,过了座小桥就到墓地。小梅哭的瘫在地上,我怎么扶都扶不起来,眼看着队伍走远了,却没有人停下来等一等。我无奈,只得陪她坐在地上流眼泪。却瞥见阿红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我心下疑惑,当时却也不便说什么。
小梅最后还是没能到阿强的墓前,送阿强最后一程。后来,我才知道,当地有个风俗,丧夫的年轻女人如果安葬当天一直送到墓地,说明女人情深,感情不易断根,以后若再嫁人心也不会定。我突然间明白了……
阿强就这样走了,刚开始人们还经常谈到他,同情、惋惜、可怜……对小梅的去向也充满好奇。很快听说小梅又去了上海,一岁多的娃娃留给了爷爷奶奶。小镇逐渐又恢复了平静。再后来,我在县城安了家,很少回去了,阿强的事也就渐渐淡忘了。
前段时间,碰到阿强生前的好友阿平,闲聊中,他突然提起阿强,“你知道阿强是怎么死的?”“他有心脏病,药水挂的太快,猝死啊!”我诧异道。阿平摆了摆手,摇了摇头,“这也许只是一部分,挂了一个星期都没事,最后一天就出事了?”阿平吸了口烟,声音如烟雾缥缈而空洞。“”那天,我和几个同事坐在阿强身边打牌,跟他说说话给他解解闷。阿强盯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突然阿强就喊难受,说着人就倒了,手机掉到了地上。我赶紧扶住阿强,顺手把手机装进了口袋。一直到阿强的丧事办完,我才想起手机。在阿强的微信里,是小梅发来的照片,和一个看上去半百的老头,半裸着上身抱在一起。原来小梅在上海找了有钱人,要离婚 ,阿强却死也不信,一直苦苦哀求小梅回家,去上海找过很多次,小梅却是铁了心避而不见。那天小梅把和外面男人的照片发给阿强,好让他死心,并说很快会回来办离婚手续。就是这张照片,成了压垮阿强的最后一根稻草。唉……”我呆呆地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