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5今日话题】
父爱深沉,有哪个瞬间,让你觉得父亲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父亲比我想象中更爱我吗?我努力思考了一下,可是想不出来。
首先冲入脑海的回忆是小时候,村里有照相的来到了我们村的小学门口。(那时父亲是村里的老师)
父亲一下就把弟弟抱到照相人骑来的摩托车上,然后自己也挎了上去,摆好pose。我见状,兴奋地冲上前去,也想照一张合影。但是……他把我赶开了,具体说的什么,我忘记了,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那一瞬间我嚎啕大哭,小小的年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侵犯,被抛弃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反而父亲班级里的学生,那时我眼中的大孩子们,围在一起哄我逗我开心。只有姐姐一人在圈子外,迷茫地看着,不知我为何而哭。
大约过去二十年了吧,这一件事,我想起来情绪还是万分波动。委屈让我一记好多年,而且依旧很尴尬地想不出我凑上前合个影怎么了?(此处手动捂脸表情)
再有呢?
大约上五年级吧,家里给弟弟订了牛奶,有天早上,我妈把半碗牛奶让我喝了。父亲看到,急忙着急地说:这样哪行啊!谁都喝能够吗?
我再一次有点尴尬,没有说话就和小伙伴一起出门去上学。路上,小伙伴问我:你爸爸偏心啊?
我更尴尬了,还是没有说话。像是被人拆穿了一个秘密,无地自容。
他偏心吗?
我想他是的。他喜欢儿子胜过女儿,或许我是多余的,只是他为了要儿子的一个过渡。而且他无数次的做法表明他喜欢儿子胜过女儿。
这种想法在我脑海里持续了很多年,并且我一直坚信这是事实。
他偏心吗?
我又有点想不出他是不是。
不然在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去诊所打针的时候,是趴在谁的肩头去的呢?
妈妈到现在说起我小时候生病的事,还胆战心惊。
说我经常发烧发到四十度,然后在床上像热锅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嘴里呢喃着: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正当我妈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一头扎在床上不动了,把我妈吓坏了,走近去看,才发现我睡着了……
每次说到这段的时候,我妈总是笑笑,然后说可是累了你爸了。
因为这种时刻很频繁,也经常半夜发烧。但是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他,我的父亲身在何处,总会赶回来,背起我往医院里赶。
我现在的唯一留下的印象是,当时村里还没有铺马路,父亲穿着雨靴,肩上背着我,后面跟着母亲,在泥泞的路上前行。
妈妈说每次下雨的时候,父亲从来都是让她用伞把我遮好,到医院,他自己身上触不到我的地方,基本全湿了。
他偏心吗?我想不是的。
初三那年下半学期,我开始厌学逃学。在终于和家人说出我想辍学之后,他们呆住了。然后我便想着这次终于可以不用读书了。因为那时在我们那里,大多数家庭都是女孩子读到初中下学打工,供男孩子上学。
但是他没有接我的话题,直接说:再试试吧,真受不了了再说。你还这么小。
可是我执拗着不肯挪半步,为了能达到我的目的,我把一切都摊牌了:我已经半个月基本没去上过课了,从家走了就躲在学校宿舍里,然后我还骂校长骂班主任,被同学举报了。
我以为我会受到一顿严厉的教训,就像小时候和弟弟偷家里钱被他狠狠地关在屋子里打了一顿一样。
就连邻居也劝他,小孩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全是惯的。实在不行就别让她读了呗,正好减轻你的负担。
可是,我等的那顿教训,迟迟没有来。而因为偷钱被打那次,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打过我。
在劝解无果后,他去学校给我办理了退学,然后又各种开导,给我转了学,换了一所收费更高的私立中学。
这件事直到过了很久妈妈才说起,说听到我不想读书的第一天,晚上她和父亲一夜没睡,为我担忧。说我小小年纪,不读书能做什么呢?像他们一样当个农民受苦受累么。可是我又不是男孩子,可以放心地扔在外面风吹雨打。转学的主意当然是爸爸提出来的,他说不管想什么办法,让她先把中学读完再说。
甚至关于当年顶着计划生育风头最劲的时候还是生下我弟,我妈去年的某一天也无意中说出缘由。
因为我们家是外来户,大伯家那时生了三个女儿被结扎,村委为了给我家留个男丁,故意没把我的户口报上,这样家里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唉,我妈说,那会我和你爸压力很大,虽然心里想着两个女儿挺好,但是别人好心给我们留的机会,总不能自己主动上报说我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吧,那个年代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只能赶鸭子上架了。甚至后来,我们俩有点希望快点被抓住吧,这样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想到这里我发现,我和他的关系后来好像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他年纪大了人开始变得慈祥,还是我开始懂事和理解他了。
他刚买手机的时候,我拿着偷偷上网,结果等到我回学校上学,他发现手机欠费了,可是明明刚充了一百块钱。然后我死不承认动过他手机,说是弟弟玩的吧!他也只笑笑说,你就跟我耍心眼哄你老爸吧,你弟最近就没回家。再之后每次回家,他都“恶狠狠”地警告,说再碰他手机试试。
我有次从学校回家的时候,他把家里我妈买的大骨头全部炖了,就着泡面我俩看着电视把骨头啃个精光,当然后来他被我妈“批评”了,铺张浪费。
他大年三十和我玩猜拳,谁输了给谁一块钱。可惜他屡次输给我,还不服气。非得要赢回来,结果最后还是我赢走他二十块钱,然后心满意足地跑去睡觉了。
自从有次回家我晚上做噩梦以后,每次再回来,他都打发我妈过来和我一起睡,这个规矩多年没有变。
有时他还会揉揉我的头发,捏捏我的耳朵,我便怕痒地笑起来。然后他叹一口气,但却带着满满地宠爱说:唉,你怎么越大越吊儿郎当了……
他出去偶尔喝点啤酒被我发现,会小声地恳求我不要告诉我妈。(因为他年轻时生过病,我妈禁止他喝酒)可是我转头就大声叫了起来:妈,爸又偷喝酒了!当然又换来我妈一阵喋喋不休的“批评”,他低下头做出受教的样子,然后冲我露出“你是叛徒”的表情。
可是当他发现我躲在屋里假装写作业实际偷偷看小说的时候,他又不那么好说话了。把脸一沉,质问我在干什么!只这一句话,就足以吓得我老老实实写一下午作业了。
他就是这个样子,严肃起来吓死人,高兴起来呢,你又可以随意开他的玩笑。
后来姐姐工作拿到第一份工资,给他买了条裤子,他很高兴。我很羡慕,想着以后工作也要给他买衣服,买各种好东西,好让他看看,女儿就是比儿子孝顺,想向他证明他小时候那样对待我是不对的。
再后来呢,我知道结婚的时候,需要父亲牵着女儿的手,走过长长的礼台,然后把手交到新郎手中。
我爸爸个子不高,但是人很帅。鼻梁高高的,眼窝深但是眼睛大而有神,还是双眼皮,长得有点像刘德华那种型的。
我就想啊,到我结婚那天我要给他买一身帅气地西装,然后威风八面地当着众人的面走一趟,让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帅爸爸!
然后我还幻想,要是有一天我发达了,开了公司或者工厂,可以让他来帮忙。(那时堂姐做工程包工地让大伯过去看工地,所以我就套在自己身上幻想了。)他在我眼里很酷,学校的账目是他管着,学生他也教的很好,他还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每年春节邻居都会把红纸拿到我们家让他写对联。甚至还有他当年的同学跑我家里请他帮忙去管冷库,他以距离家太远谢绝了。
所以,他来公司帮忙简直是小事一桩啊!
我想他老了以后还会成为一个既严肃又讨孩子们喜欢的爷爷,姥爷。因为他既会教小孩很多东西,同时又有趣。
可是。
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他还没有赶到我开始赚钱,甚至我和弟弟都还没有成年,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好多年我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梦,并且迫切地希望梦能早点醒,然后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变,他依旧还在。哪怕一样严厉,一样“偏心”也好。因为我已经到了不需要他过度关爱的年纪,可以好好照顾他了。
我现在想,他在世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过过所谓的父亲节吧,那时候哪有像现在这样流行各种各样的节日呢?
当然在他走后,我每一年都很排斥父亲节。因为这种节日带来的感觉比小时候过年别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兴高采烈而我没有更让我难过。
直到现在我也回忆不出哪一件事情让我感觉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爱我自己,仿佛有很多,又仿佛一件都没有,我也说不清。只是我很庆幸我是三个孩子中最像他的一个,而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和他心意相通,我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要表达的想法,曾经我以为这是我的特异功能,后来发现,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他能是我的父亲,真的太好了。不为别的,因为他是我父亲。
随着年纪地增长,我反而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意识和思想,肯定有一部分存在了我的身体里,让我某个瞬间会以为,我就是他,他回来了。
只是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在我结婚时挽着我的手,在我开工厂时帮我打理,在我有孩子的时候帮我带了。
我也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是,我越来越相信他一定是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陪伴着我们,所以,若干年后的今天,我要第一次和他说:爸爸,提前祝父亲节快乐!
祝天下所有父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