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阴的树荫下,散落的土疙瘩被扫在一旁,几棵小草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出地面,这会也都耷拉着头,倚靠在土疙瘩上,寻求一点的凉意,真是被这天气热得没了脾气;扫干净的地面上拼图似的铺着两个蒲席,席上面点缀着一对儿老小,满头银发的奶奶和扎着冲天揪的孙女;奶奶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嘴里不时飘出几句民谣“蚊子咬得怪,天气要变坏”
蒲扇把孙女的头发轻轻扇起,随着燥热的空气左右的晃着,孙女光着的脚丫子不时动下脚趾,嘴巴吧唧梦里在吃爽口的冰棒;奶奶拿起蒲席旁的瓷茶缸,喝口压井里的水,抬头看看树荫里渗出的太阳。
知了声依旧,吵闹着,整个夏天
农村的夏天热,记忆里只有井水、西瓜、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大蒲扇和吱吱呀呀的吊扇。天气好的时候,没有人在屋里睡觉,村西头的桥上,自家平房顶上,6月收麦子打的垛场都是纳凉避暑的好去处。入了夜,借着月光,此起彼伏的蒲扇和东家长西家短组成了农村的夜生活。
夏天就是脾气难摸的孩子,晚上的雨也是说下就下,漫天星星下雨的时候也是常事。每当这个时候,惊醒的大人或抱着自己孩子拉着凉席回家,或拍醒稍大的孩子拉着跑回家。
小一点的时候,就是下雨我也是感觉不到的,一觉到天亮,睁眼才发现自己从屋顶换到了屋檐下;长大点的时候,调皮的雨点随着爷爷奶奶的手一起拍醒我,然后我像逃难一样跟随着回到屋里。村里池塘的蛙声依然清凉,远近不时飘来谁家狗叫声,把蚊子赶跑一会,我又会睡着,再睁眼又是大红的朝阳。
知了声依旧,聒噪着,软绵绵的夏天。
人都会长大,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去县里上初中,每每暑假回来,再热也不愿意去房顶和大桥上,总觉得那是老头儿、老婆婆去的地方,热也只愿意在摇头扇前睡觉,躲在自己的蚊帐里,喷着花露水,透过蚊帐眼看着电视。那时候雪花女神龙、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等等武侠的仗剑走天涯,儿女情长峡谷情;那时候王子变青蛙、都是天使惹的祸等青春电视里构建的浪漫梦幻;那时候花千骨、泡沫之夏等小说里的曲折情节、沁入骨的爱情;那时候觉得这些抵得过一切闷热,也抵制了一切的知了声、蛙声、狗吠、漫天的星星和月亮姥姥。
所以我忘记自己错过了多少时光,待我发现看到一次缀满星星的夜空是多困难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忽然发现,曾经拉着我跑的爷爷没有那么伟岸,奶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佝偻的身形告诉着我,再也回不去夏天。
知了声,渐远,消失于林立的楼从中。
奶奶离开在15年的4月,是我要毕业的那年,奶奶的离开让焦躁的毕业季更多了一份匆匆的意味。一切都太快,我还来不及,更没有准备好说再见。
爷爷说,奶奶走的前一晚,一直嚷着要给我打电话,夜太沉,这个电话终是没有打通。
当夏,在异地听到久违的蝉鸣,都会觉得是莫大的恩赐,思念太遥远,太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