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徘徊在铁轨上的女孩儿
文/闫闻（梦罹幻）
她不过是仅仅一面之缘而已，如今却成为记忆组成部分的瑰宝，这是何等的缘分呐！那到底在如何的机缘巧合下，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遇呢？这便请诸位听我细细道来。
记得那是个夏天，大概被老师训斥了，吓得第二天冒着回家挨批的精神觉悟，我逃学出去躲了起来。直径地向着学校不远处的火车轨道走去，在那里坐下望着蓝天白云，感受着大自然与人类文明带来的触感：风声、阳光、鸟啼和车鸣，聆听这曲美妙的调子，全然忘记了傍晚时分归去后的皮开肉绽。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又出现一个人，是她，一个算是比较接近自然的女孩。我有感诧异，心里盘算着：咦？真是稀奇呵，怎么一个貌似文质彬彬的女孩子竟然也会逃学。
经过三言两语的交谈后，得知她是附近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只因为觉得学习太过无聊，压制了她那颗疯惯了、野惯了的心。故此，在逃与不逃的思想斗争中进行无数次的考量后，终于她选择了前者——逃学一场，痛痛快快的玩耍一番。但是，等到真正逃学后，她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非得逃学，害得在外面没有一个朋友可以陪她玩耍。可是外边的世界总比学校要好呀，没有老师、没有作业，只有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就算回家挨打，也是值得的，毕竟这才是她想要的快乐成长啊！
她已经是逃学的老手了，知道哪里不会被老师轻易抓回去，知道哪里比较好玩。在遇到我之前，她一直就像一匹离群的孤狼，一个人在小城的犄角旮旯里探索着。她告诉我，今天来铁轨上玩耍，是她几个礼拜前就已经预订好的，因为听大人说，在铁轨的尽头，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在附近山丘里，藏着一眼甘甜清凉的山泉。被大人们讲馋了，便利用上学时间出来玩耍探秘来。她也没想到在逃学的路上，自己还有还有个同伴在等着她，遇到我，算是一种幸运或者缘分吧。
是啊！缘分使然，她问我为什么逃学出去呢？见我支支吾吾的半天来都还没有吐出半个字。便叹道：都逃出来，你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说出来的。逃学的理由嘛，无非也就那些，或因学习不顺、或因校规严厉、或因单单为寻找刺激。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强求了，毕竟相遇便是缘分，又何必去追寻这事件发生的源头呢，当下的路才是最为重要的嘛。
从小就被劝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道理，使得小小的我在这个比我看起来没有多少大的女孩面前，更是像刺猬一样，把所有能够警觉的器官都竖起来。不让她找出破绽来，这大概是我这个有点坏坏的乖乖男所能做的最为了不起的防御吧。
但没想到，她很睿智，一眼便把我引以为傲的神经防御给看穿了，直截了当说：你别这么紧张嘛，放轻松点，我们的年纪都差不多，不要让大人的金玉良言给堵住我们眼睛，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去体验。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儿才稳稳的下去，用自己懵懂的小眼神儿打量起来身边这个逃学成性的女孩来，她那时到底怎么个模样来，已经不忆得了，但是还有些残留的形象再加上后来所相识女孩的具体特征，竟然奇迹般地复原了她最为神秘的地方——翩然一笑。
到底是怎么样的笑呢？在这一笑间，我忆起她那有些俏皮的脸，清楚明朗的眼，东方美女特有的鼻梁，一抹眼中泛滥的柔情和比雪花还要细腻的发丝；在这一笑间，我忆起她的名字，对我说的每一个字以及她对自由的极度渴望；在这一笑间，我忆起她性格是多么的活泼，但又在这活泼里看到她对自己的无限悲哀还有她为了让自己忘记过去的不美好而所做的努力……从怀疑自己到坚定的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位仅仅一天友谊的朋友。
那年夏日里，有着微风相伴，虽然热气腾腾，但也是在这铁轨上有妙男妙女的欢心，自然天空也就没有了孤独、铁轨也有了欢歌。我们两个人像小情侣那样子，时而左手牵着右手，时而右手拉着左手，欢快的朝着目标前进。自然铁轨上的玩耍是需要注意火车嘀，要不然愉快的玩耍不成，还把自己的未来留在铁轨上，夜夜叹息。
她算是个比较机敏的女孩子吧，在我还没有发觉火车要过来时，她就早早的察觉到了，提醒着我到边上去，开始我还不愿意，但我真真听到火车声时，对她的先知先觉的特征佩服到五体投地。待火车过去以后，我问她是如何得知火车就要开过。她只是故弄玄虚的伸出一根指头来，慢慢悠悠的说，没什么呀，只是因为我在铁轨上走的多了，于是总结出来火车经过时，风的速度也开始变得凌厉起来。
哦！原来如此，小小的我脸上出现羡慕的神色，她可懂得真多呀。
看着火车跑过，最刺激的就算是数火车的节数，听火车那“咔嗤咔嗤……”的声音吧，一、二、三、四、五……把自己的十根指头都数完了，但是火车还没有数完，对于小时候的孩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委屈。好在有两个人，一个人的指头完了，还有另一个人的指头可以借，但是毕竟没有自己的手指好用的多，数着数着也就没了耐心，便去静静的听火车的声音去，直到声音消失在天边后，两个人又朝着目的走去。
再往前走三四十米，铁路高高的横卧在高架桥上，这也算是一处比较好玩的地方，这座高架桥的砌体部分像座小山一样，虽然不怎么高，但对于那是还是小学时期的我们来说，算是爬过最高的最陡的地方了。我俩“吭哧吭哧……”的上去，站在高架桥放置电线部分的凸出部分，望着远方的白云飘飘、近处的耕牛呒呒，对着蓝天喊叫着自己的不开心，好像这么一叫自己的所有不愉快都随着天空的浮云而去。
说实话，那时候在铁路高架桥上行走总是有些害怕，感觉心里空唠唠的没有安全感，走的颤颤巍巍的，生怕这桥走到一半时给断裂。故此，在走这段路时我们两个人自然是走在铁轨的中间，认为这样是最安全的考虑，看不到桥下面到底是如何的空洞，自然心也就安然无恙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百米左右的高架桥上，她说了好多话，大多数话都是在抱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却又辜负这上天的礼物。他父亲算是一位典型的黄土高原汉子，山一样好大，山一样朴素，山一样老实；而她母亲呢？正直三十岁，像牡丹花一般花枝招展，常常埋怨自己咋命就这么苦呢，好好的一朵鲜花竟然插在这么一滩既没有什么生活情调、有不懂的体贴女人的心。父母对她呢？想起了关心两句，没想起就如同货物一般凉着不闻不问，她也明白父母为什么这样对她，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孩，不是个男孩。她还说自己最大的愿望是有个家，这个家里面，男孩女孩都一样对待，没有什么优劣之分，一个慈祥的母亲，对她百般疼爱，一个慈祥的父亲，自己犯下错后，能够像别人家的父亲一样，严厉的批评自己。听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的家庭环境还是真好，父母和睦，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
不知走了多久，在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团漆黑，我问她那是什么。她也不敢确定的说，大概是火车洞吧。火车洞？我有些诧异，这火车怎么还可以钻洞呢，一瞬间感觉火车好厉害，不仅在平地上可以像风一样极速前进，而且还可以像穿山甲一般把山给穿个窟窿过去。这对于没有坐过火车的我和她无疑是一次超级有趣的大冒险，虽然后来我们都知道这个山洞是人工凿出来的。
为了早早的见到这个黑洞，我们俩早已就顾不得在铁轨上慢慢悠悠的走着并玩着了，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两步并做一步，慢跑改为急奔，最后由于狂奔的太累而停止跑着去，在坐着歇了一会儿后，重新转为慢走并欣赏沿途的精致。可是，就算风景再美也好看，又怎么能够代替那个神秘的火车洞呢？心急如焚、心急如焚，恨不得肩膀生出翅膀来，在一秒中内瞬间移动到那里去。但心急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在奔跑了一段时间后那里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那个远处的黑影陈现到眼前，看着这个高三四米、宽五六米、深未知数的大嘴，顿时令两个小孩产生了恐惧，甚至怀疑这是妖怪的嘴巴，专门吞噬火车。但又对里面到底是一番怎样的天地充满着好奇，想去探究探究，可是又害怕里面居住着吃人的妖怪，在洞口犹豫了半天后才做出决定，不进去。虽然是逃学出来玩耍，可是玩耍归玩耍，两个人还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玩儿没喽。
山洞的拖体是一座大山，此时正直夏盛时节，除了这黑黝黝的洞口以外都是绿意盎然，时不时的有一两只雀鸟飞过，在天底下呼朋唤友嬉戏打闹着，好不热闹。上山的路还没有被整修过，充满着自然的味道，只是它有太过于接近自然了，叫人不由得生出一种鄙视它的态度，可又有谁能想到呢，就是这条在世人眼里不入流的土路上头，有着大自然赐予的馈赠品——那要传说中甘甜无比的清泉。
在洞口呆望数分钟后，她已然对这进去不得的山洞自然有就没了兴趣，通过几个小时里的接触后，我发现她在对某件事情失去了兴趣后，便会抓耳挠腮小动作不断，全然没有一点点女孩子应有的矜持，完全和自然融合在一起，叫你发现不了她是曾经也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如今在山洞面前她又是这般模样，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已经对这里没有了兴趣。终于，这野丫头按耐不住了，说道：我听说这里有眼清泉，特别能解渴，我们去那里瞧瞧吧。
虽然她说只是第一次，但我觉得她好像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甚至是这里的常客，但又听她可以立即品尝到这人间至味的激动心情，感觉她真的是第一次来。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她回答说，其实她这次来这里真的是第一次，常听别人说，在火车洞附近有眼神泉，可以让喝了的人瞬间感觉到幸福，如果孝敬的孩子给父母喝了，父母就算有多想掐死对方，那颗心也会在这份清凉中平息下来，如果给一个即将要崩溃的家庭喝了这里的泉水，那么这个家庭会在泉水的清凉中平静下来，并认真考虑离婚是否是解决家庭矛盾的不二法门。所以，我今天的逃学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她昨天晚上在梦里预言到了自己这个家庭未来的出路，而这个出路的关键因素就是这里的泉水。我听她这么解释后，深受感动，想想同龄时期的我，觉得幸福已经在我身边了，只是我没有抓住而已。
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按照她在前几次逃学中请教的路线，我们俩开始走了，顺着那条土路前行不到三十米路程，我们便到了那眼泉水边。与其说那是泉水，更精确的可以称它水洼，那么小的体积，叫人很难相信它会有那样神奇的魅力，但它的确是，因为它有活水的注入，不叫它死去。但它的活水是来自哪里呢，又是个未知数。似乎是来自山体内部，至少在那时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我们之前，有人来到这里取水，她问过的，那个取水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这是来自山神老爷的护佑”，山神？的确也有可能的事情，毕竟我们那里还是比较迷信于此的。所以，我们俩在用饮料瓶子取水时，对着它进行了跪拜，嘴上还念念有词的，至于我说了些什么，已然忘记它，但是她说的愿望我却至今还记得，她说“希望自己的父母和睦，希望自己快乐成长”，颇受感动。
哇！那大概是世界上最为甘醇的天然泉水了，一口下肚，整个人奔走了四五小时的疲倦在一瞬间竟然神奇般的消失了，又恢复了前进的体积，灵魂好像受到神奇力量的洗涤。当我看她时，她竟然激动的落泪“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啊”，听她这么一说道，我还有些不明就里，但听她说出对第一口泉水中所蕴涵的情感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白喝了这泉水。
她告诉我：当她嘴唇微微触碰到泉水时，她似乎感受到了父母亲当时热恋的过程，那是个幸福的季节，整个季节都为这对新人欢歌；当她将一口泉水含在嘴里后，她竟然看到自己出生时的场景，随着母亲的一声撕心裂肺，她这个小女孩便呱呱落地，受到父母的疼爱与呵护；当她将含在嘴里的水下滑至喉部时，她甚至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未来——和一个心爱的人结婚，接受着来自父母最真挚的祝福。可当她正要用手把那幸福抓住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原来清泉已经在腹中被玷污了，没有踪迹。于是，她拼命的喝着水，可是泉水好似挺明白人性本质般，再也没有了第一口的感觉，故而她才哭泣哭泣道“原来这就是幸福啊”。
这泉水不仅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独享品，更是为一些生活在水中的生灵提供了一个港湾，我们顺着泉水流淌的方向走去，在距离泉水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这看似弱小经不起饮用者几口气折腾的泉水，竟然在这里汇聚出一个方圆十米大小的池塘。在里面，有虾米、有蝌蚪、有田螺……种类繁多，全然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我们俩甚是欢喜，忘记一切，竟然和这个小小的“世外桃源”玩耍了起来。
时间又不知过去多少，只是感觉到日影开始衰微，此时我们两个已经离开泉水、离开火车洞、甚至是离开铁轨好久好久了，她手里拿着装有战利品饮料瓶子——那来自火车洞附近的泉水，我呢？由于没有可供装乘的空瓶子，自然也就没有了那“山神的馈赠”。
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我突然有些焦虑，毕竟这一天都没有去学校的事情，作为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老师，自然会把这一消息告诉家长的，家长呢？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会是怎样呢，不用细想也是明白的，自然是用家里的棍棒来问候孩子在这一天劳累的心。对于我来说已经习惯了，可是我担心她，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能否经得起父母对她的责罚呢？
没想到，我还没有开口去问她，她便猜出我想要说些什么来。放心吧！他们是不会管我死活的，每天早上我对他们说上学去了，他们只是应一声，把钱给足喽，便在一天内不会管我了，他们便去忙着赚钱，说到“赚钱”二字时，一天没有叹过气的她，竟然在这两个字眼说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还带有些哽咽的味道。在平静了一小会儿后，她又告诉我一件事情，记得第一次逃学时，老师给他们说了我逃学的事情，我回去时，和你一样心惊胆颤，害怕他们的责备，可是当我回去后，他们的确像我想象的一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问我老师说你逃学了这是真的吗？我灵机一动说没有的事儿，他们思索一会儿后，竟然相信了我的谎言，竟然相信了，而且还是那么信服我。自那以后，我逃学便成了家常便饭，老师也懒得给家里打电话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父母又要唠叨为什么回去这么晚。她告诉我，只要自己按放学时间回去，什么事情也没有，毕竟自己在他们心中还是存在着微薄的位置。
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昏里，我不知该怎么办。像往常一样回去，结果又是怎么样呢？在回家路上我在想他父母为什么相信她说的话，那时我不太明白，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她父母知道她逃学的事的，只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亲自告诉他们，只是她不明白父母的用心良苦，把父母的宽容当成对自己的放纵。也懂得了她为什么说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逃学，她要像父母坦白自己逃学的事情，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更懂得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取得那所谓的“神泉”，那不过是她坦白时的借口而已。
又一次看到高架桥了，看着它孤零零的躺着，心里在想着：那个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如今怎么样。或许，我能够明白吧，在这铁轨上面，曾经有颗徘徊的灵魂，在它胸怀中，找到了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