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打来电话,母亲的病又加重了。
母亲年前得了脑梗,住院十几天后接到我家里,我和老公夜不敢寐,轮流睡沙发上看着。休养一个多月后,母亲终于恢复七七八八,吵着回老家去了。
暑假,我特意回家多住了些日子,看母亲做饭洗衣都不成问题,颇感欣慰。没想到刚走一两个星期就接到病重的电话。她做饭洗衣不会了,也全然记不得自己要吃什么药,吃几颗。她总觉得自己生而无望了,电话里尽是悲切哭诉。
我很是无奈,和老公都有工作,还有一个需要送到别人家照看的幼儿,实在为难。但父亲是拿不了主意的人,再加上母亲对父亲颇多怨言,常常无理取闹到肆无忌惮的份上,于她的病自然是没有好处的,于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带母亲去医院检查,看着曾经勤劳能干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到白发横生,满脸憔悴的模样,总觉得人生实在是苦。
取药路过急诊室,恰逢全副武装的医生拿着检查单,疲惫地对焦急等待的家属说:“病人的心跳和呼吸都已停止,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家属一下瘫坐在门口,泪流满面。这时又传来“快让开,快让开”的声音,这位家属赶紧挪开地方,一群医生推着担架车冲进急诊室,门又紧紧地闭住了。
我深深的吐了口气,这样的生老病死在医院应该是常态吧。虽然不该拿别人的悲苦比较,但治病康复的希望总好过天人相隔的绝望吧。能呼吸空气,能吃下美食,能自由的活着是多美好的事呀!于是拿了药,鼓励母亲,总会好的。
2
母亲心思重,又好强,如今却要处处依赖于别人,总是不甘。她拿笤帚扫了一遍又一遍的地,拿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的桌子,就想用劳动证明自己还有价值。我不敢阻止,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怕有什么意外。
母亲终于没活干了,坐下来,一脸茫然的问我“这病能好吗”?我内心百转千回,脑梗是长期病,需要药维持着,不恶化就万幸了,然而脱口回道的却是“你现在的状态不是比刚来时好多了吗?病哪能一下好呢,得个感冒一两星期都好不了呢!你别瞎想了,会好的。”
母亲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又悲切起来,开始絮絮叨叨,觉得自己的病是无望了,还连累我们,不如死了算了。
屋外阴雨连绵,天气暗沉沉的,一如我的心境。安慰的话说多了便会苍白无力,病痛在那里时刻提醒她,又岂是几句话能安慰解决的。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幼儿无知,缠着我要与他游戏,他又如何能体谅我内心的悲苦呢。
忽然门铃声响起,老公托朋友送来一束鲜花。百合的清香和玫瑰的娇媚让家里瞬间添了色彩。不管怎么样,世间总是有美好的事物,在苦难的日子里,愈发显得珍贵。
小儿满心欢喜,嗅着花香,骄傲地对姥姥说道“这是爸爸送给妈妈漂亮的花。”还非要姥姥去闻闻。母亲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我也突然觉得生活中还是有美好,有希望的。
傍晚,大约受了爸爸的影响,小儿从路边摘了一朵月季花回来,满是兴奋的送给我,还非要我好好闻闻,说比爸爸送的还香。
我来了兴致,把它插在花瓶里,看着一大一小的花,宛若老公和儿子,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爱意,有他们的陪伴,还有什么槛过不去呢。
人生实苦,但有鲜花,有关心,有浓浓的爱意,有无数努力前行的动力,所以也不必一味陷在伤春悲秋的失落里。也许正是苦难,才会让这些美好的事物更加明媚动人吧。
3
许是天气的原因,也许是真的劳累,我终于病倒了,感冒头疼,四肢乏力。但白天里,公公和老公都去上班了,面对病着的母亲和玩闹的幼儿,我是唯一能撑起他们天地的人。硬着头皮照顾好幼儿的吃喝拉撒,看着母亲把药吃了,又收拾了家,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
给王宝拿出沙子来,这样的游戏他至少能玩一个小时,让母亲陪着王宝,我赶紧睡了半个小时,幻想着能睡个昏天暗地该多好。
终于熬到老公回家,吃完饭,照顾母亲吃了药,给王宝洗漱完就困意十足了。连日来,常常半夜惊醒,夜不能寐,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但白天又不敢露出分毫。他们都依靠着我,倘若我没了信心,大约就真的没希望了吧。在我三十岁的经历中,这确实是我遇到的最大槛了,也让我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那份责任的沉重。
撑了一天,累到没有力气,于是侧身睡了。依稀听到老公在讲故事,哄王宝睡觉。人生实苦,能有一个人替你担着,让你高枕无忧,实在是幸福!
我相信母亲的病会有起色的,也相信王宝终会长大,也期待我的学生经过一个假期会变得更成熟稳重,我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一切苦难都是为了彰显拥有的美好,也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珍惜现有的财富,让我们能够静下心来观察生命迸发的力量。
语言大师朱光潜在《要有悲剧,才能算人生》中写到:
人生最可乐的就是活动所生的感觉,就是奋斗成功而得的快慰。世界既完美,我们如何能尝创造成功的快慰?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有缺陷,就在有希望的机会,有想象的田地。换句话说,世界有缺陷,可能性才大。
悲剧也就是人生一种缺陷。它好比洪涛巨浪,令人在平凡中见出庄严,在黑暗中见出光彩。
自己的这段境遇实在不算大苦大难,但也让我明白:人生实苦,处处悲剧,因而更要珍惜现有的美满,为自己的人生寻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