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施主请用茶。”
“悟性师兄客气了。”
我端起茶碗,轻呡了一口,只觉得满齿生香。
师父平日两大爱好,品茶和奕棋。我在他身边侍奉多年,多少对茶品有所了解。这一碗清茶虽然算不上极品,但也足可与寻常大户人家招待贵宾所用的特品相比肩。只是,少林寺向来囧困,招待客人一向都是粗茶,不知为何现在突然阔绰起来了?
看到我脸上的讶色,悟性微笑道,“张施主觉得此茶如何?”
我点点头,“从味道和色泽上看,这大概是功夫茶。铁观音,乌龙茶和功夫茶并称茶界三大极品。从质量上说,我品这一碗算是功夫茶中的下等品,我想,这中等和上等品质的茶叶,已经送到各个长老的禅房里了吧。”
悟性抚掌大笑,“张施主果然不凡,平日里那些寻常豪杰喝到此茶,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好」字,更有甚者觉得喝上一碗水酒更为痛快,唯有张施主学识渊博,只一口便品个通透。”
“悟性师兄过誉了,” 我摇摇头,“只因师父喜好茶道,我在侍奉师父之余粗浅的了解了一些而已。说起来功夫茶在本地市场可是非常罕见,盖因此茶产自闽北,欲送往此地路途艰险,鲜有商家愿意长途奔来,贵寺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情了?”
悟性一听此话更加兴奋,“张施主你有所不知,这茶叶是镇远镖局所赠。去年鄙寺长老玄业新晋方丈之位,普一上位便接受了镇远镖局之请,派了五位杰出的俗家弟子入住镖局,传授技艺,协助护镖。这一年下来,镇远镖局在江湖上可是名声大噪。前两个月总镖头特地赶赴鄙寺,带了重金以示感谢,被我家方丈婉拒。总镖头过意不去,便承包了鄙寺一年的柴米油盐茶等粗物的供应。”
“原来如此,” 我叹到,“想不到贵寺这新晋方丈颇有魄力。”
“那是当然,” 听我赞许方丈,悟性两眼放光,“张施主可记得去年东南沿海一带倭寇肆虐之事?”
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听说是几百人的倭贼,大部分是日本浪人,战力非凡,沿海官兵几千人都奈何不了这伙倭寇。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被四处流窜的倭贼抢劫蹂躏。”
“正是此事,” 悟性摇头晃脑,继续道,“我家方丈风闻此事后,派了达摩棍堂中的五十棍僧,组成「除倭队」,奔赴沿海一带协助官兵驱逐倭寇。几次交锋后,那些日本浪人终于知道我达摩棍法的厉害,见到「除倭队」便望风而逃。折腾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把沿海的倭寇驱逐干净。朝廷为此特别将山下百亩良田和房产的使用权作为嘉奖赏赐给了少林。”
“鄙寺方丈心系百姓,实在是功德无量呀。” 我嘴上应酬着,心里却不住的揣测,悟性师兄将这么多寺内的秘闻说与我听,是何用意?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便是要借我这外人之口,宣扬当今方丈的文治武功,只怕同样的故事,已不知和其它访客说了多少遍。
少林寺向来行事低调,大多高僧过的都是出世的生活。没想到这位玄业上任后,竟如此高调参与尘缘琐事,实在是于少林名声有损。我差点要放下茶杯,转身便走。不过,我还有需要从悟性口中求证的事情。
“那些浪人也是眼瞎,有谁不知天下武功出少林?何况名人榜上高居第一位的还是少林的玄虚大师,他老人家虽然足不出户,但也名扬四海。” 见悟性听的十分受用,我继续试探道,“正好,今日不知我是否有缘能拜见这位玄虚大师一面呢?”
悟性听到我突兀的请求,不禁一愣,随后摇头叹到,“张施主,你也算是鄙寺的熟客了,若在平时,我或许可以和师兄弟通报一下,拜见玄虚大师也非难事,只是这几日不太方便。”
“哦,那是为何?”
悟性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前天鄙寺出了件大事!”
我心内震动,已经料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事。双眉一挑,我故作惊讶道,“愿闻其详?”
悟性双眼望向屋顶,竟露出一丝惧色,“前日晚我当值,忽听寺内锣声,哨声大起,声音从知客堂传至罗汉堂,紧接着戒律院也传出了警报声。我心里一紧,便翻身上了屋顶。
只见屋顶上早有各个长老严阵以待,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戒律院的方向。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戒律院方向冲出来,直奔达摩院而去。达摩院首座空相长老大喝一声「拦下他!」就见众多达摩院弟子结阵而去,只是那黑衣人一抬手,便有一名弟子「呀」的一声败下阵来,那黑衣人双手连挥,就听「哎呀」之声不绝,达摩院弟子倒下一大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个暗器高手和此人相符,不禁叹到,「此人好厉害的暗器功夫!」旁边达摩院精通暗器的空性大师却道,「此人的确厉害,然而他用的却非是发射暗器的手法!」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另一位精通剑术的空难大师微微点头,「空性师弟说的不错,此人其实用的是剑法,只是他把剑招化在了暗器里,我达摩院门下弟子,可惜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说话间那黑衣人已逼近达摩院,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僧人越众而出,正是达摩院首座空相大师,他如金刚般怒目圆睁,喝道,「来者何人!敢在少林寺撒野!」
这一句狮子吼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举寺皆闻。我在寺中修行多年,还是第一次亲见空相大师出手。传说空相大师内力深厚,在本寺内力排名乃是除了玄虚大师外的第二人,看来所言非虚。
那黑衣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空相大师一番,冷笑道,「你便是达摩院首座空相吧,叫玄虚出来见我,我自会把名号报与你听。」
空相大师将禅杖重重一顿,「无知狂徒,玄虚大师岂是你想见便见的?你伤了我寺中多名弟子,就留下来好好赔罪吧!」
那黑衣人却毫无惧色,环视全场,颇有睥睨天下的桀骜气势,他身形一闪,向前踏了三步,这三步走的似缓实快,飘渺不定,仿佛随时可向任何一方向出击。
我身边诸多长老不禁「咦」了一声,此人身法相当的高明,空相大师也横起禅杖,脸色异常凝重。
「我的确伤了贵寺不少弟子,不过,他们可无一人有性命之忧。玄虚若还不出来,就不要怪我开杀戒了。哼哼,贵寺人多势众,若是一拥而上,我的确不是对手,不过临死前杀几个长老做垫背,还是不成问题的。就算是你空相,在我手下只怕也走不出十个回合,」说到这里,那人眼中精光一闪,「不如,我便先杀了你立威便是!」
「阿弥陀佛!」又一人从屋上飞下,立在黑衣人和空相大师中间,朗声道,「空相师叔,此人身法,剑法异常诡异,不如让弟子打头阵,探探虚实可好?」
我定睛一看,却是达摩堂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圆心。圆心师兄在寺中可谓天赋极高的武学修炼者,听说他年不到三十,却已研习过达摩堂中所有绝学,论武学上的造诣,便是在达摩堂的长老中间,也可排进前十之列。很多人都将圆心师兄看做达摩堂下一代首座继承人,空相大师也极为爱惜这个杰出的弟子,将一身绝学尽心传授。
见到圆心师兄进场,我身边的长老们脸色都缓和下来,以他们对圆心师兄功夫的了解,一对一的和黑衣人交手,纵然不敌,自保总不是问题吧。
空相大师低声道,「不要和他硬拼,感觉不是对手就快退回来。」圆心师兄点头道,「谨遵师叔教诲。」回身刷的一声亮出长剑,朗声道,「小僧在少林寺习武近三十载,有幸瞻仰了师祖们留下的各种绝学,却不知若行走江湖,这些武功绝学又在何种水平上,今日见前辈身手不凡,不觉心喜,小僧斗胆向前辈讨教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向我讨教?你当是寻常师门切磋么?江湖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你若技不如我,丢了性命,可不要后悔。」
圆心师兄竖起长剑,「前辈请出手!」
黑衣人身形一晃,便向圆心师兄冲去,只见他一抬手,显是有暗器打出。圆心师兄长剑一晃,一招「雪拥蓝关」洒下一片剑幕,只听「叮叮」两声,暗器被剑幕弹飞,这还是黑衣人入寺以来第一次暗器无功。
我暗松了一口气,看身边的长老们却都脸色阴沉,旋即想到,正因看不清暗器来路,圆心师兄才用剑幕的「笨拙」方法破去黑衣人的暗器,可是两人短兵相接的时候,圆心师兄可就凶险万分了呀。
眨眼间黑衣人已来到圆心师兄面前,他行进的速度竟和手中暗器不俞多让!砰的一声两人手中兵器相交,火花四溅。那黑衣人手中用的是一把黑色短剑,在夜色里如毒蛇般时隐时现。我额头见汗,空相师叔在后面已经大喝,「圆心退下!」
话音刚落,黑衣人已兜至圆心师兄背后,圆心师兄一式「倒挂金钟」反腿踢出,黑衣人又转至他正面,圆心师兄长剑一抖,一式「踏雪寻梅」剑光罩住了黑衣人上半身,同时左手圈出,拇指和食指似闭非闭,轻飘飘似浑不着力,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拈花指」!
眼见黑衣人的短剑就要被拈花指夹住,却不想短剑诡异的一偏,只差毫厘之距,拈花指颓然落空,而黑色短剑顺势疾刺圆心师兄胸口。好个圆心师兄,万分危急之刻曲指弹出,叮的一声脆响,黑衣人的短剑直荡了出去,中门大开。
圆心师兄一声清啸,揉身而上,使出达摩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一苇渡江」,直刺过去,嗤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头巾被长剑挑飞,而他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圆真师兄腋下穿过。
那黑衣人稳住身形,蒙在脸上的黑布也随之脱落,露出一张病殃殃的脸,看他的年龄也只是刚过不惑之年而已。
见到黑衣人露出面孔,屋顶上几位长老交换了下眼色,都摇了摇头,显然以几位长老的博闻广记,也对此人毫无印象,这位黑衣人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
黑衣人徐徐转身,「你刚才那一脚,大概是无影腿吧,左手圈出来,是空手夺白刃的架势,想要钳住我短剑,用的是拈花指,最后那一弹指,用的是金刚指力。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已精通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三种,当真是前途无量。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困惑的摇了摇头,「为何你一定要和我分出生死?」
圆心师兄转过身来,只见他胸腹间已经有鲜血汩汩流出,显是受了重伤。「小僧自幼习武以来,无论哪种神功绝技,只要用心钻研,全都进展神速,少林长辈们对我这个天才可谓爱护有加,每个人都悉心传授经验。可是,当我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时,却再也无法前进,」圆心师兄说到这里,轻咳了两声,他再也支持不住,缓缓坐倒,
「我潜心研究了好久,终于发现,想要跨越巅峰那一步,便要在生死存亡的决斗中摸索。但满院的高僧长老,绝不会有一人对我起杀心,我亦无法毫无顾忌的对任何一人出手。今日前辈夜闯少林,恰好是晚辈绝佳的试金石,所以晚辈才斗胆一战。」
「哼,」黑衣人冷笑一声,「我这块试金石却要了你的性命,你可后悔么?」
「不悔!」圆心师兄眼中泛出异彩,「适才一战中,晚辈尝试用拈花指夺下前辈短剑,不想失手落空,前辈趁机下了杀手,生死关头,晚辈的气脉在手指间自然而然的流动,灌注了金刚指力弹出,化解了前辈那必杀的一剑。从拈花指转至金刚指,少林寺没有一部武学典籍对此做过探讨,而今晚,晚辈第一次知道少林七十二绝学之间还有相通相融的地方,这是少林武学的最大突破。晚辈大概没有机会写下来了,但是知道了相通相融的可能性,少林的后人总有一天会完成晚辈的夙愿。」
听完圆心师兄这番话,黑衣人的眼神略有些异样,「以你现在的身手,在江湖上可排入前二十名之列,以你的潜质,十年后当可进入前十名,二十年后或可坐上那武林第一人的宝座,又何苦为了探寻什么武学巅峰而丢了性命?」
圆心师兄苦笑道,「二十年太久,小僧宁可只争朝夕而已。」说罢他面对空相大师,一脸歉意,「空相师叔,弟子今晚任性了。」讲完这句话,圆心师兄慢慢合上双眼,溘然长逝。
「阿弥陀佛,」许多长老不禁口宣佛号,声音尽透悲愤,空相大师朗声道,「圆心,你便安心去吧,为师会亲自为你念往生咒。达摩院长老听令,……」
我心头一震,空相大师这是决意要集全寺精锐高手,围歼黑衣人,只是不知黑衣人困兽犹斗下,又会有多少长老丢了性命。
「且慢!」一只手搭在了空相大师的禅杖上,以空相只能,也无法移动分毫,却是玄虚大师到了,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圆心他求仁得仁,空相你何苦自添业障?」
「是,弟子知错了。」空相大师低头施礼,退到了后面。玄虚大师目光如电,横扫了黑衣人一眼,「我便是玄虚,敢问施主名号?」
「你便是玄虚?」黑衣人眯起双眼,傲然道,「在下乃是天下第三。」”
悟性讲到这里,突然转向我发问,“张施主想必对江湖人物了解甚多,不知这「天下第三」究竟是何人物?”
我默想片刻,答道,“这「天下第三」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传闻他自愿追捕天下轻功第一的采花大盗浪覆雨,追了三天三夜,终于擒下此贼,送入官府,为天下除了一害。
但也有传闻他挑战德高望重的铁剑山庄庄主陆啸风,只因陆啸风一手「落花烟雨剑法」天下无双。两人斗了一个时辰,不相伯仲,互告重伤而终。而陆啸风毕竟年事已高,当晚便伤重不治。铁剑庄发出江湖追杀令,也有很多正派人士感念陆啸风的恩德,主动请缨去做搜捕的工作。
有人轻功高,他便去挑战轻功,有人剑法高,他便去挑战剑法,这个天下第三似乎一生都在挑战自身武学修为的极限,至于挑战的对象是正是邪,他并不在意。”
“原来如此,” 悟性点点头,“当日玄虚大师便问道,「请问施主寻老衲有何事?」
那黑衣人答道,「你在江湖名人榜上高居第一位多年,今夜我特来挑战,看你这天下第一是否有真才实学!」
「阿弥陀佛,」玄虚大师轻捻佛珠,「那所谓天下第一的名号,不过是外人强加于老衲头上而已,施主若是不满意,尽管拿去,老衲承认阁下武功天下第一便是了。」
「那不行!」黑衣人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江湖上可不是你一句空口白话就能把名人榜首位改成我的名字,我定要堂堂正正的打败你,方可有资格自认天下第一。」
「可是施主若想挑战老衲,按照江湖规矩,大可正大光明的拜寺投贴,下挑战书,为何趁黑强行闯进寺来,伤我弟子?」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向来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况且我是寻你决斗,你若闭门不战,难道要我等一辈子?」
玄虚大师沉声道,「既然如此,老衲今日便遂了施主心愿,在这块空地决一胜负。只是无论决斗结果如何,还请施主不要再无理取闹。」
「那是自然,」黑衣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兴奋之色。
此刻圆心师兄的尸身已被抬走,达摩院堂前露出一块空地。玄虚大师踱到圆心师兄坐倒的位置上,缓缓道,「老衲便在这里接一接施主的剑招,如若施主击败了老衲,当可自认天下第一。」
「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黑衣人一抱拳,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缓缓绕着玄虚大师兜起圈来,只见他越走越快,每一步似是随时可出手,又似随时可跳出战圈,到了后来便是一个人影足不点地的飞驰狂奔,而中间的玄虚大师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飞驰的人影丝毫没有变慢的迹象,屋顶上观战的长老们脸色越来越凝重,这黑衣人纵使在疾驰中,每一步的轻重缓急也各有不同,若是被他身形所惑,贸然出击,一旦落空就要陷于被动,黑衣人单就这份绝顶轻功便足以惊闻骇世了。
忽然,玄虚大师猛然睁眼,大喝一声,「都!」手中一百零八颗念珠化为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
黑衣人身形一滞,随后一声长啸,手中短剑幻出重重剑影,如水银泻地般卷向玄虚大师。”
悟性说到这里时忽然一停,扭头向我问道,“张施主,听说贵派「长虹剑法」以快成名,请问究竟可以快到什么程度?”
“这个么,” 我略一皱眉头,“以一眨眼的时间计量,若是站着不动,尊师可刺出五剑,小可不才,可刺出三剑;若是加上步法,尊师可走出两步间刺出四剑,小可大概能走出两步刺出两剑。”
悟性点头,“这么说来,那黑衣人在一眨眼间走了五步,出了五剑,论出剑速度比起尊师不俞多让,而且他毫不停歇,喘息间又击出了上百剑之多,距离虽远,我却似乎仍能听到利剑破空的刺耳声音,黑衣人诡异的身法更似群魔乱舞一般。
我看的手心直冒冷汗,并非仅仅是因为黑衣人剑出如闪电,还因为你明明看清楚了剑路是刺向你左肩,但落点却在你右肩,明明剑尖刺向你面门,落点却在你后心,我若是站在场中玄虚大师的位置上,只怕早死了千次百次。
而玄虚大师寸步不移,硬生生抗下了这百多剑招,那黑衣人久攻不下,陡然一收剑,跳出了战圈,喝道「老和尚,你为何不还手?」
这时只见鲜血从玄虚大师肩头,腋下,膝间渗出,原来玄虚大师已受了诸多剑伤。玄虚大师苦笑一声,「施主刚才一共出了二百二十八剑,老衲若是在施主出剑间隙间反击,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这样两人很可能同归于尽,我佛慈悲,老衲还请施主珍惜自己的性命才好。」
「哼,」那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已受了多处剑伤,等下血气不足的时候,还是多珍惜下自己的性命吧。」
「阿弥陀佛,」玄虚大师一脸慈色,「施主以邪道入武,虽然年纪轻轻便已身在绝顶高手之列,可是论根基和功力的精纯,终究比不得那些勤勉苦修才达到这个境界的对手。若老衲没有猜错的话,施主这路剑法,为求落点多变,只怕是要强行逆转经脉,未伤人先伤己。
看施主这一脸病容,多半早已落下内疾。刚才施主出了二百二十八剑,此刻身上所受的内伤,比老衲的外伤还要更严重吧。」
「少林寺果然武学渊博,在下只使了这一路剑法,现了这一脸病容,便被看出来这门功夫的最大软肋,只是,」黑衣人森然道,「我尚有一式绝招未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如此请施主不必手下留情,老衲奉陪到底。」
那黑衣人忽然如泰山般渊渟岳峙,一反适才灵动多变的姿态,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从黑衣人身上涌出,就连远处观战的长老们也感到了沛然的压力,功力较弱的弟子中,有人已经坐倒在地。我苦苦勉力抵抗,却感觉这股压力还在不断升高。我心知当压力到达顶点时,黑衣人必然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一击,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刻,只盼望着下一刹那,便是黑衣人出手的瞬间。
玄虚大师忽然慈目半张,一脸悯色,问道,「施主可还有平生未了之事么?」
随着这句话,那沛然的压力荡然无存,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宛如溺水之人忽然浮上了水面般大口吸气,再看几个倒下的弟子竟不自觉的跳了起来。
那黑衣人当真收放自如,丝毫不露破绽。他摇了摇头,道「老和尚,是在下输了!」说罢他一转身,飞速消失在了夜色中。有几个人想追上去,玄虚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必去追了。」
这时我们才发现,玄虚大师脚下方圆三寸的青砖,已经全碎了,可想而知黑衣人的玄功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听悟性讲完这段故事,我手中茶杯已冷。虽然这是我第二次从不同的当事人口中听到同样的故事,可还是禁不住感觉到惊心动魄。
“想不到那天下第三竟是如此可怖的人物,还是祝玄虚大师早日痊愈。如此,在下就不叨扰了。”
悟性连忙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我问道,“听说贵寺有一处莲华亭,不知是否方便一观?”
悟性一愣,“张施主为何会对这亭台楼榭感兴趣?”
我苦笑一声,“尊师最近想在山庄搭个亭子,不想请来的匠人给出的模子都不入师父法眼,我忽然想到少林寺的亭阁必然独有风格,到这里参详一下,说不定可帮师父解决这个难题。”
“张施主真是有孝心,莲华亭就在左手方向十丈处,小僧就不陪施主去了。不过张施主务必在一个时辰内出寺,切不可逗留太久。”
“在下记住了。” 辞别悟性,我信步来到莲华亭边,拿出纸笔迅速把此处景色临摹了下来。离莲华亭不远处便是养心阁,收好纸笔,我随意踱到阁门口。
阁门口的天心师兄合十施礼,“张施主今日好生悠闲。” 我打了个哈哈,“今日奉师命到贵寺办事,看这莲华亭风景独好,一时手痒便在亭边画了一会儿。请问玄虚大师在吗?”
天心脸色微变,“玄虚大师今日不见客。”
我从包中取出一块树皮,交到了天心手中。
“这是玄虚大师故人之物,烦请天心师兄交到玄虚大师手上,便说在下有故人的消息代为转达,若玄虚大师见过此物后仍不愿见我,在下立刻转身便走。”
天心师兄狐疑的接过了树皮,翻来覆去看了个通透,确定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树皮后,点头说道,“请张施主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天心师兄转至养心阁内。
我一屁股坐在了养心阁台阶上,午后的阳光暖暖照过来,我不由想起了昨日午后同样的晴空下,我和天下第三初次见面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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