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康定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包括时常暴躁,脑袋里充满淫秽画面,幼稚无比,尤其钟爱女性胸部等。

“哎...”康定双手抱头,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文档里。我受够了啦,太累了!“呃,你还好吗?”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温柔婉转的声音。“啊...我很好。”棕色头发一阵风似拂过,捎来雏菊洗发水的芳香。这当然是莉莉,办公室最稀有的o型血拥有者,同时也是康定暗恋的对象。

“怎么了?一大早就在这里大呼小叫?”“啊,我刚刚说出来了吗?”“大概吧,不过我才应该是好累好想下班之类的吧。”莉莉咯咯地笑着,胸前则是随之波涛汹涌。“哈哈...是的呢。”尽管他不想往哪里看,但本性使然,眼神止不住地往那里瞟去。他调整呼吸,目光穿透莉莉的后脑勺,环绕地球一圈最后重新回到眼眶里。“我没事的,谢谢你。”“喔...”她一改活泼的语调,突然降低音量,康定连忙凑上去。“听说老黄最近一直往顽石跑,很晚回家,而且你看他总是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在空中比划着,“我猜呢,是他压力过大想去顽石放松一下,客人那边订单催得可紧了,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不是吗。”

康定对于莉莉其中一点不满的便是她话过于多了,一旦打开话匣子,她就有说不完的话,像憋了好几年一样。可目前的状况不容他打断。他尝试放空思想来渡过这段难熬的时光。面前的莉莉逐渐变成马赛克图,又被风吹散成像素颗粒,旋转放大,变成一张张她的脸,绽放出不同的色彩。

“康定你在听吗?”世界变窄,收缩回康定的眼里。“当然。”“所以啊,老黄肯定遇到什么糟心事了,我们得去帮他。”我才不要,你总管别人干什么?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好...”她是我的暗恋对象,总不能直接拒绝她吧...这样做了她会喜欢我的吧。

中午一点康定下楼买饭准备打包上楼吃,一个玩脚踏车的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事实上,从以前到现在,运动方面他只喜欢孩子玩的脚踏车,如此低龄的爱好在大众眼里被视为幼稚,为了混迹社会,他将爱好伪装成抽烟,泡妞,喝酒。

连门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在阳光下拼命踏着车,康定很羡慕。兴趣和性格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改变,可在康定这里,它们被定格,即使他努力用陋习来掩盖也无济于事。康定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直到闹铃大吵一番他才动身。”这样真好。”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结束了,大家散吧。”轰的一声,大家作鸟兽散,回到各自的猪圈里。

“康定,等一下你来我办公室。”老黄头也不抬说道。“好嘞黄总。”大家私下里都叫他老黄,多带有调侃之意。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大家心里各有千秋。

康定在贴有塑料薄膜的门前踟蹰了半天。会不会是他经常发火大闹被其他人告状?还是老黄不满自己的工作态度?“康定?”老黄在里面喊他。他敲敲门进去了。“黄总您找我?”老黄抬手让他坐下。“额,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想和你聊聊。”“聊什么呢?”“你有想过离开分公司吗?”“不不不,没有这种事啊!”“别激动康定,那你想去别处工作吗?”康定有些慌张。难道是对我的考验?“请你在一星期内告诉我答案好吗?”“啊?好的...”康定搜索了大脑里每个语言库,却只说出这一句。

从经理室走出来,莉莉迫不及待地拍拍他的肩膀,询问老黄说了啥。“康定,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还请你保密,确保这件事只是你知我知。”“行。”康定有一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但还是默默咽了下去。他搞不懂老黄的意图,一头雾水。难不成...要提拔我了么?

“也没什么啦。”“嗯?”“真的真的。”“他真的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莉莉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于是她捂紧嘴巴。“你在骗我吗?”康定不擅长撒谎,他极力避开莉莉直射而来的目光,点点头。莉莉仍然保持着头越过挡板的姿势,康定烦得很。

干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呢?要问就自己去问不就好了吗?康定在心中怒吼。连我自己都没搞懂老黄在说什么,所以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好吗?他差一点就要揪住莉莉的头发并开始发作了,但他终究没那个胆量,毕竟在同事面前还得保持面子。


扭蛋机轰隆作响,掉下来一个蓝色的扭蛋,在出货口来回晃荡。

“妈的,又是这个。”这已经是本周第五次抽到三等奖了,康定运气很差,一等奖从来没有眷顾过他,哪怕一次。康定一边将扭蛋收回口袋,一边对周遭进行反侦察,在这种时候最怕遇见熟人,电影或者小说里面总有这样令人尴尬的相遇。

沿浦东大道走十分钟,便可直达滨江小区。康定觉得滨江小区这个名字实在难以符合其内在特征。臭气熏天的中央水池每天都有居民往里面扔垃圾,跟当年刚搬进来的状况完全不同。

“宝你回来了。”康定无力吐槽康为对他的称呼,好像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她的眼里并未长大,一直保持着年幼的形态。“嗯,我回来了。”康定往康为胸前瞄了一眼,早已失去年龄支撑的乳房缩水下垂,毫无美感可言。切,老女人。康为正忙着叠他的内裤,那条印着米老鼠图案的紫色内裤格外显眼。那条是他昨晚刚自慰完便胡乱丢在床头的,昨天上面还挂着自己稀得像水一样的精液,康定脸上一阵红。算了算了。

“怎么了宝?”康定摇头,“没啥。哦对我饿了,我要吃面。”“想吃水煮的还是干炒的?”“第一个。”“啥?”“水煮的水煮的!听不见吗?”康为被吓了一跳,随即放下衣物,转身小跑取下围裙。“妈耳朵不好使了,你说话大点声。”康为马上忘记了儿子对自己不满的抱怨,马上投入到水煮挂面中。

康定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脾气有时会不好,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心中的愤怒在看见墙上的遗照后消去大半,当然,他不是冷静下来而是心生恐惧。父亲康成丁在康定眼里是个充满暴力性的怪物,经常用年龄比自己都大的皮带在自己犯错时鞭打他,他是在痛与恐惧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烛光下父亲的双眼仿佛透视一切看到康定的内心。都是个死人了还不消停。康定愤恨地想。

“宝,面好了!”康定坐在桌前,看着白净的面条他又想起那条皮带,此刻无限延伸跨越时空回到碗里,变成面条,他吃了一口,味同嚼蜡。康定仔细看着康为的脸,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们...是近亲结婚?你跟康成丁是这样才有我的吗?”康为保持沉默。

康定跳起来,双手猛地掐住康为的脖子。“是不是这样?快说啊!”康为手中正在编织的毛衣掉落在地,她开始呼吸困难,不停拍打康定的手背。康定缓过神来,连忙松开手。康为跪在地上,碗里的面条还在冒热气。

我怎么了?康定很想知道。


“早上好康定。”“早。”“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我没事...”“嘿...真的吗?”康定很烦躁,莉莉这种不顾人底线不停试探的习惯很讨厌,但毕竟是同事还是暗恋的人,各方面还是多多包容吧。

今天就毫无波澜地过去了。临近下班,康定收到一条短信。是莉莉的。“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如何?”“好啊。去哪里?”“绿城,怎么样?我手上正好有两张优惠劵,很划算。”“OK,听你的。”康定满怀激动望向对面工位上的莉莉,但对方并无回应。

晚上八点整,莉莉准时出现在绿城对面的马路口,四处张望。“这里!”康定激动地向她跑去。今晚风大,莉莉裹着一件棕色的皮大衣,脚踏高筒皮靴,尽显她身材的高挑。“走吧。”

康定这才想起顽石紧挨着绿城,正当他恍神时,莉莉叫住了他。“诶诶,那是老黄吗?”康定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发现一个老男人在路灯下抽着烟,还时不时翻看手机。“我们在这里观察一下好了。”康定很是无语,本来算是约会的晚餐被这个男人破坏了气氛。

眼看着老黄和一个戴棉帽的女人走进顽石,在康定的左右劝说下,莉莉终于是放弃了跟踪他们的想法。“哎呀我还真没想到老黄玩得还挺花嘛。”莉莉往火锅里添肉,兴奋地说着。“还是别先妄下定论的好...”“哦?你有什么看法吗?比如说那女人是谁之类的。”“不,我没什么头绪。”“是年轻女人还是跟他同年龄段的老女人呢?”火锅里的汤汁鼓着小泡向外爆出,刚下的肉片还有些夹生,在表面沉浮。康定偷偷看向莉莉,心中生出别样情感。

假如事实确实如莉莉所言,那情况对他和老黄都非常不妙。一传十,十传百。老黄总经理的位置可能保不住,自己升职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所以他现在和老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跟莉莉在绿城门口分别后,康定叫了一辆车,打算回家之后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傍晚10点左右,顽石的大门被推开,戴棉帽的女人和老黄走了出来,康定突然觉得那女人有些熟悉,她拨打了康为的电话,直到马路那边的女人接通了。


康定怎样都理不清头绪,巨大的信息量压得他头痛。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对面桌的莉莉一如既往的喧嚣,看来用不到一天,全公司便会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现在康定并不关心老黄的名声是否能保住,他只想知道康为赴约的原因。

自己叫的出租车来了,康定摆手让车走。他径直走向老黄,然后一把摘下女人头戴的棉帽。那人赫然是康为。“宝,你怎么来了?”老黄也感到意外,“康定?”康定努力镇住自己的情绪。“黄总,您在干什么?”他想了很多脏话,几乎蓄势待发。“宝,你别误会了。”康为和老黄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你爸康成丁跟我是大学校友,我第一次认识他是因为我忘带酒钱,他主动帮我付了钱,”老黄把他们母子二人拉到顽石里坐下,“我们俩是酒友,更是挚友,经常互相帮助。直到某一天,他告诉我自己要结婚了,对象竟然是他的亲妹妹,也就是你母亲康为时,我大为震惊,”老黄抖出两支香烟给康定一根,“我并不是蔑视他的择偶标准,而是担心近亲结婚给生下的小孩带来的隐患,但他明显误解了我的意思,于是我们闹掰了,从此再无联系。”

康定满头问号,他恳求老黄再多讲一点。“我听说你前几天又对你妈妈动手了?你肯定很害怕当时神志不清的自己吧。”康定看向康为,脖子那里的印记早已消失。“康成丁经常抽你,就是因为你脾气异常暴躁,动不动就打人,你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欺软怕硬,暴躁时只对你妈妈动手,反而害怕你爸爸。所以他得让你清醒过来。他也逐渐明白你如此的原因,那就是近亲繁殖诞下的恶果,基因方面的缺陷让你天生患有狂躁症,只有不断地吃药才能降低发病率。”

老黄站起身感叹,“这个世界还真是很小,你所在的分公司正好由我管理,所以康成丁在你就业时就找过我,一旦你出现那些症状,我就把你解雇。但现在你妈妈出现了,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至于那天他亲口对我说‘黄,我现在明白了,造成他这样子有我的错,但我得保证他不会变成祸害社会的人,他以后要骂就骂我吧’这样的话我现在都记得。”

这事儿后劲过于大了,康定仍然没有缓过神来。他很委屈,恶狠狠地吐出几口气,像是要将这二十年来的怨恨全部吐出来。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连现在也是如此,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原来的过错,自己被糊弄了那么多年,在安定后他们又给予迎面一击。尤其是对康成丁,他说不清楚应该感激还是埋怨。

康定想逃,逃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没人会怪他脾气暴躁,没人会嫌他幼稚,他可以背负着所有秘密安葬入土。


“妈,我回来了。”屋里无人回应。康定脱下外套,环顾四周,康为难得不在家。

康为房间的灯亮着,衣柜门还保持着半开的状态,散发出樟脑丸的气味。看样子康为是匆忙离开的。平日里,康定不常进入康为的房间,康定不想撞见她。看见康为的脸,总会激起康定的一股无名怒火。

他翻开床头柜首层,里面摆着几副药。他仔细查看药盒背面,说明上写着专治狂躁症等病病状字眼。再结合上次老黄提供的信息,他知道了自己原来一直在吃这种药。可康定却不记得自己几曾主动吃过这些药。他突然想起每次回家吃饭时,饭菜里隐约透露着几分药味,而康维总是半推脱说自己不饿。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二十多年药。

他瘫倒在沙发上,重新审视这个从小住到大的家,康定眼中的景象慢慢变得可怖。印象中康成丁拿着皮带正鞭打跪在地板上的康定,康定一边怒吼一边哭,双手奋力抵抗着挥舞的皮带。康为也在掩面哭泣,但挡不住脸上几道新鲜的血痕。

康定翻出自己房间的玩具。小时候在挨打后便会一个人安静地玩玩具,好像适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忘记了一切,只有伤疤仍在诉说过去。玩具们没有蒙上灰尘,康定也依旧喜欢玩他们。在简单的快乐中,他才能短暂地找回自己。原来自己的幼稚不是一种病,其实是保护自己的机制。

“宝你还好吗?”康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我不好,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康为眼睛一扫,发现打开的床头柜后立马会意。她坐在康定旁边,想搭上肩的手又犹豫着放了下来,局促无比。“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妈只是觉得告诉你真相对你不利,”康为停顿了一下,“对我也是。”

康定缓慢抬起头,“怕我知道你和爸的秘密,知道我得病的真相后,对你大打出手?”康为沉默不语,想说的话梗在心头。“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呢?你以为我不恨你们吗?那个时候我害怕回家,一是要面对一个令我愤怒的人,二是要面对一个打我的人,尽管我不晓得自己如此暴躁的原因,也许我对你动手是不由自主的行为,但我还是要挨打!现在我知道真相,我更加讨厌你们了。”“假如你们当初没有相爱,生下来的不是我,那我也不会后悔,真的。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累了,要是没有女人没有胸部和喜欢的玩具支撑着我,我也许早就死了!”康定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以为不告诉我真相是爱我?错!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我们或许可以更好地解决问题!你他妈的,你和康成丁就不是人!两个畜生!”

康定眼球充血,仿佛下一秒就会向康为扑去。康为哭了,但她只敢小心翼翼地哭,生怕再次激怒了康定。“对不起啊宝,我现在后悔了,我不知道给你带来的伤害这么大,对不起...”

康定暴跳如雷,将头一遍遍往墙上砸,脸上血水横流。“别这样了,妈害怕...”康为跪在地上抱住康定,“我真的爱你!我真的在反省了!你爸已经死了,没人再能代替你了,你就原谅我吧!”强烈的罪恶感和伤害自己的快感让他无法自拔,在墙上留下一道道血坑,触目惊心。


康定坐在大楼天台边上,下面就是万丈高空。他想了很多,却始终找不到往下跳的理由。

上周吵架的细节今天已经遗忘得七七八八。他只记得凝固的血液当时正粘在他的额头上。康定没有改变什么,自己仍然喜欢玩玩具,喜欢女人的胸部,讨厌大人会喜欢的很多东西,他仍旧幼稚,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一个异类。

老黄告诉他自己就要和康为结婚了,会先辞掉康定在分公司的工作,并为康定提供一份更适合他的工作——就在玩具厂。看着康为幸福与欣喜的笑容,康定只能麻木地点点头。

他也知道了这几年来自己逐渐暴躁的原因。以前康成丁在世时还能靠在国企上班的钱拿来买药,现在他死了,药量自然得随之减少。而老黄的出现无疑会缓解他的病情,一切似乎都在往好处发展。

但康定很疲倦。他听说莉莉辞职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要跟一个每天在街头驻唱的精神小伙在一起,近日说是要去西藏;老黄翻看手机的次数明显增多,且面含笑意;他每天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在家是小孩,在外是大人,他莫名感到厌烦和反感。

算了,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吧,也许当大人就是这种感觉吧。他自我安慰着。生活还是得过,生命还有盼头。

康定打起精神。此刻他觉得生活好似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过去的一切已然翻篇,他可以重塑自我。康定心中又有了希望。

就这么想着,他站起身,却被一只迎面飞来的鸟吓了一跳,脚底打滑,一不小心摔下了大楼。

此刻的康为正幸福地说着宣言,结束后和老黄忘情地吻在一起。“我要给康定一个完整的家。”“是我们。”老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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