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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时候，学校要求新初一的孩子们在入学前的暑假，读完《水浒传》。

结果，普遍地发生了困难。许多孩子根本读不下来。——一方面，这根本性地暴露了小学语文教学存在的严重问题，当六年级的课文还如此幼稚，孩子们又缺乏大量课外的深度阅读的时候，怎么指望他们能流畅地将《水浒传》这样复杂得多的作品读下来（事实证明小学高段就完全能读下来）？另一方面，如果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接受和记忆现成的东西，那么遇到这类困难自然地会倾向于放弃。

好在教师团队早有准备，不屈不挠地坚持。结果，孩子们在度过最初的不适应后，最终基本上都读完了《水浒传》，语言能力大大地提升了，并在随后穿越了《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并且正在穿越《史记》。

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深度学习的过程。

深度学习可能是一个深度的语言刺激过程，例如上述的刺激，例如海量阅读，依赖的是沉浸式的阅读，达到整体的丰富的提升。深度学习也可能是一个深度的思维过程，例如主题式的、审辩式地对一个领域、一个问题进行持久的探索。

这两个过程都十分困难，在没有品尝到甜美的果实之前，都足以让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逃跑，无论是孩子还是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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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阅读生涯中，经历过许多类似的黑暗时刻。以教师阅读为例，我能够深刻地理解“能读懂的书没有用，有用的书读不懂”的尴尬。实际上，到三十多岁的时候，我连《给教师的建议》都不能深刻理解，但几年后，我就能够写出《苏霍姆林斯基教育学》。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啃读、大量相关阅读，以及（尤其是）同伴指导（共同体研修）。可以说，十年时间，能够阅读书的难度，远远超越了《给教师的建议》，甚至可以说，在这个领域，基本上很难遇到读不懂的书。——因为我已经钻研了这个领域的基本经典，形成了理解这个领域一切重大概念的思维框架。

最近，我又重新开始进入文综领域，尤其是历史。例如，我看关于古罗马的BBC，看斯塔夫里阿诺斯的著名的《全球通史》，还计划看或重温一批历史名著。然而，我照样也经历了不少困难。

例如，层出不穷的人名、地名，层出不穷的历史事件（在通史中，这些是高度浓缩的），因为头脑中缺乏比较丰富的事实框架，就很容易丧失阅读快感，甚至迷失在叙事中。这有点像你被人带到了一个聚会，那个人兴奋地向你介绍一个一个的来宾，偶尔讲讲他们的趣事。但这些人你基本上不认识，也不了解他们故事的背景，你就会眼花缭乱，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聚会，就想早早地离开，回到自己那舒适的家。

我知道，这就是孩子们在一开始进入文综领域时可能遇到的情形。甚至在看视频的时候，也经常无法产生兴趣。

为什么？

有趣连接着有意义，有意义意味着理解一段历史或相关评述的内在结构，而当背景知识大量匮乏时，理解就变得很困难。而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放弃。然而一放弃，就不再容易进入到这个领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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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办法，是采取如下措施：

1．围绕主题或某一段历史，推荐不止一本书或视频，而是由一系列浅易的材料相互配合组成，以帮助孩子们建立事实结构和逻辑结构。

2．对重要的图书进行导读，通过导读清理背后的逻辑，同时也可以考虑到纷乱的事实进行一定的处理，使之结构化，更清晰。例如，“一文读完中国历史”，将要点提取出来。

3．教师在过程中跟进讲解，解答孩子们遇到的问题（其实在这种情况下，问题都很难提出来），或者主动地帮孩子搭建脚手架。

不过，在目前，这样太奢侈，要求也太高。

而且，这未必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最终会以类似的办法提供协助）。或许，就像许多成人的阅读一样，有些黑暗，是孩子们必须穿越和忍受的。在多大程度上能忍受这些，就像棉花糖实验，能检测出孩子们未来的差异。以我自己而言，长期地，尤其是少年时代，经常读完一本书还不知所云。为什么还要读？因为那是公认的好书。然而，正是在这样的反复坚持中，阅读品质和思维水平渐渐地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了。

因此，我希望所有人有耐心，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不是所有的道路都是坦途，深度学习是一个类似登山的过程，开始几步尤其艰难，特别是在缺乏深度学习经历的情况下。但是，不要放弃，不要回避，大家一起走，在足够的时间和数量之后，必将获得相应的回报。

而且我认为，回报将超越预期。

因为这些困难乃是一种挑选，看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配得上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