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来城里看病来了。需要住城里一段时间，看咱家房子空着就想抱进来住几天。”海峤看着小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嗯。”小文答应了一声，这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一般细小。
“昨天，我把钥匙快递回去了。”海峤继续说道。
气氛有片刻尴尬，海峤觉得过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小文才从手中的账本中抬起头来，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经做完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算是知会我一声吗？”
“小文……”海峤还想说些什么，视线对上小文冷淡如冰的眼神，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也不怪小文对婆婆如此充满敌意。海峤家是兄弟两个。婆婆帮着大儿媳妇看大了两个孩子。等小文生产的时候，就说年纪大了看不了。既没出钱又没出力，如果说两家都不看吧，反倒好些，偏偏帮了大儿子家，没帮小儿子。
小文每每回忆起母亲帮自己带孩子，两头奔波的场面就忍不住落泪。
“晚上叫小妹夫妻过来一起吃饭吧，咱家人也很久没聚聚了。”海峤似乎是想缓解气氛，突然提出要和姨妹两口子一起吃饭。
“是让我妹帮忙接孩子吧？”不知怎么的，小文突然语气格外刻薄。
海峤一噎，讪讪地闭了嘴。
店里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之中。小文的心中怒火越发汹涌。如果说婆婆不帮忙带孩子是个起火点的话，海峤先斩后奏的处理方式才是她愤怒的源头。
“妈，您说啥？您进医院了！”突然海峤在抱着手机大喊大叫，把小文吓得打了个激灵。
“妈怎么了？”怨是真怨，担心也是真的担心。小文听到婆婆的声音，心不由一紧。奔六十的人了，要是因为摔跤什么的进医院可就麻烦了，大嫂佩佩虽然有一张巧嘴，哄得了婆婆开心，伺候人却是指不上的。而她却是资深护士出身，要不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也不会辞职下海经商。
小文陷在思绪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海峤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
小文被丈夫这么一吼，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生气。但是想到他母亲出了事，便也懒得和他计较，提着手提包就跟了上去。
刚到医院，就听到婆婆在病房里杀猪般嚎叫:“哎呦，轻一点，疼死我了。刘海燕那个死老太婆，我不会放过她的。离婚都这么多年了，还要来纠缠前夫。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小文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婆婆是和男朋友的前妻打起来了？还打进了医院！
说起小文婆婆，也真是够可以的。小文公公去世都二十多年了，她都没找过老伴。结果临退休了结识了一个姓吴的老头。
小文对于婆婆再婚，一直都是持保留意见的。原因有二，一是老吴头和前妻育有一子一女，两人难免因为孩子的事情联系，再者，再婚夫妻对于钱财方面总是看得比较重，她不希望婆婆因为这些事和老头生气吵架，也拖累儿女担心。
但是海峤再三强调老吴头和婆婆只恋爱不结婚，不会又什么经济纠纷。两个人在一起，彼此有个伴，他们也不用花时间和精力在婆婆身上，更不用担心婆婆没人照顾。
对此，大嫂佩佩更是为老吴头说尽了好话，哄得婆婆脸笑得跟朵绽放的野菊花一样。小文更加说不出什么，毕竟她不是自己的妈。
谁知道，如今婆婆竟然为了老吴头和他前妻打在了一处，等等……海峤说婆婆来自己家住，怎么会和老吴头前妻打起来？难道……
小文还不及细想，海峤已经进了病房。婆婆的哭声更大了些:“小峤啊，你可得为妈做主啊，刘海燕那个死老婆子找到咱家来打架，说什么我勾搭得她老头不知道回家，连孙子都不照顾了。还把咱家一通打砸，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报警抓她，要控告她私闯……私闯民宅，如室盗窃，故意杀人……”婆婆似乎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罪名都往对方头上安一遍。
小文却在婆婆抽抽噎噎的叙述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对方竟然敢打上门来只怕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婆婆虽然叫得凶，只怕动真格的不是个对手。
思绪万千中，她猛然想起一个关键词，房子，自己的房子被人打砸了一通。那个花了自己半生积蓄和心血的房子，因为婆婆的情敌被毁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心酸。小文收回了迈进出去的脚步，转身往家的方向而去。因为走得太过着急，她甚至都没听到海峤在身后近似于狮子吼的呐喊声。
刚到小区，小文就成了众人的目标。
“小文，你婆婆怎么样？还好吧。”
“小文，听说老吴和老伴是离婚不离家的，别怪大妈多嘴，你婆婆这么做可不对呀。”
“小文，你怎么才回来，你家都快被老吴家人拆了，那吴大爷老伴骂得可难听了，要不还是让你婆婆算了吧，别和人家争了……”
一路上，关心的人有之，看热闹的人有之，劝解的人有之。
小文好不容易扒开人群来到自己家门口，却见原本的防盗门不知被什么砸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她最喜欢的水晶吊灯碎了一地，沙发的腿断了，电视被砸得凹进去一个洞。
“这刘大妈倒是会挑地方，专挑贵的砸，你看看简直就是拆迁现场啊。”跟来看热闹的人，对面前的惨状评头论足起来。
“刘老太太女儿是跆拳道教练，不然小文婆婆能这么惨么？”
听着大家的议论声。小文不知是羞还是气，自己婆婆一把年纪竟然因为老头让人打进了医院，还把儿子的家给砸了。
可是还没等她发火，海峤的电话就来了:“张文文，你什么意思，我妈还在医院呢，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跑出去了。”
“医院里不是还有你大嫂吗？妈帮她看了这么多年孩子，也该她尽尽孝心了。”小文凉凉地说。
“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妈是大家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孝顺妈是大家的事儿，你对妈又再大的怨气也不该在这时候发呀。”她的声音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听来却是句句刺耳。
小文不知道，海峤为了在母亲面前争了面子，开了免提。两个人的对话被整个病房的人都听到了。
“行了，我马上就到。”小文随手拍了几张房内的照片，匆匆往医院赶去。她倒要问问，因为海峤的自作主张把他们的房子搞成这样，要如何解决？
医院内。小文还没开口，婆婆便又哭上了。“小文，海峤都是妈不好，没有看好这个家。你公公去世的时候，小峤才十几岁。他哥也不过二十出头，妈为了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老了老了，想找个伴结果还遇到这种泼妇。妈真是越想越委屈啊……”
“妈，您不容易，我们都知道。小文和小峤断不会因为这个而怨怪您的。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大嫂果然是婆婆的好助手，婆婆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把话头往前递了。
“我想和你吴大爷把证领了，免得刘老婆子又来兴风作浪。但是老吴的子女都在城里，我们住乡下不方便照顾，所以想搬你们的空房里住。”老太太抹了把泪继续说:“老吴说住别人家，他心里不自在，所以我想要不你们就暂时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反正我百年之后，房子还是你们的……”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小文笑着打断道:“没问题，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和您儿子离婚。不然我怕连您孙子孙女那份都被人占了去。”
小文笑得很温和语气却极冷，冻得海峤像被冰封了一样一动不动。
等他回过神来时，小文已经走远了。海峤顾不上母亲在背后拍桌子骂街，急忙追上前去叫道:“老婆，我妈就那么随便一说，我还没答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