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活在自欺欺人和后知后觉里。年轻时以为青春不会老，恋爱时以为爱情不会走，结婚时以为此生不孤单。等到青春远游爱离去，婚姻啃成鸡骨头，才发现一切都是“曾经以为”。一句情深缘浅，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托词：缘浅，告别太容易；情也未必深，说分手也只要一分钟而已。
‖01
有一天批作业，看到一个女学生在作业本上字字是泪的泣诉。她和他在我的选修课上相识，然后有了一段暧昧难清的故事。故事模糊地开始，很快地结束，可是她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字字句句都是怀念和留恋。她去他的家乡看海，读他说起的书，去每一个可能偶遇的角落找寻。做尽了痴情的事，流了多少泪，伤了几回心，却还期望金石为至诚而开。
这明显是一个跑题的作业。我却没有办法打分，谁能给一个伤心人下评判。我想给她留言，却又挤不出一句话，劝别人的道理总是说得轻易，可是身在其中，又如何做到？道理懂得再多，该栽还是栽，该傻还是傻。
纵使我们告诉她“姑娘，他并不那么喜欢你”，她又岂会听？她只记得他偶然回头一笑的温暖，她只看得到夕阳穿过他的发丝，她只听得到他随心而动的关怀，睹物思人时估计也只会用“情深缘浅”哄骗自己放下，用那些高大上的前程未来劝自己成全。
感情的事，向来是一个人认真，一个人配合。配合腻烦了，便要撤去。我们不肯承认而已。
‖02
周是我的大学同学，结婚已三年了。从新婚典礼到结婚周年，周的朋友圈里晒的都是鲜花美酒大餐名包，还有甜得溢出来的幸福。她努力地要把那个入赘她家又相貌平平的男人塑造成一个上进有成、体贴浪漫的好丈夫。
在我们共同的朋友的婚礼上，我第二次见到了这位十佳丈夫。他一脸局促地坐在我们一群女同学中间，玩着手机等着喜宴的开席。周哄慰着襁褓中的女儿，时不时附耳关怀他的情绪，一副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宴席开始了。他也开始忙碌起来，一边打量着菜式，一边发表着评价，时不时还插进我们的话题里高谈阔论，俨然没了陌生感。周一脸不安地看看他，又忙不迭地给饿哭了的女儿冲泡奶粉。近旁坐着的女同学急忙搭手帮忙。好不容易把孩子喂好，周一手抱着孩子轻轻摇，腾出的右手才有空去夹菜。冬天的菜凉得快，我们赶紧把新上的菜摆到她眼前。而他这时已经打起了酒嗝。
“XX，你帮周抱会孩子吧，她到这会还没正经吃东西呢。”苏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去接过孩子。周的脸窘成通红。
回来的第二天，周又晒了个朋友圈，是一把宝马的车钥匙。我苦笑出声。
上个月，听说他跟自己的前女友藕断丝连，行不堪之事，被捉了现行。他理直气壮地说离婚也行，家产要分走一半。
用家境相来的爱情，岂会可靠？既不是缘根深种，更不是情海深沉，怎会幸福？但愿周还有更高的功力来哄骗自己。
‖03
李是一直品学兼优又相貌甜美的好学生，高中时就是全校男生心中的沈佳宜。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大家盯着身为旗手的她那白皙的侧颜连唱着国歌的声音都放轻了。
后来她考去了美女如云的传媒学院，那个口碑总是不怎么好的学校。
再听说她，已是大学毕业多年后。她去了四川，说是一夕之间就把档案和关系都转过去了，在一个相当体面的部门里做文职。老家人事局的同学说她是被那边的一个高官包养了。
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却在家乡的街头偶遇了。她对我有印象，大概也是因为我的文章总是和她的并列出现在校报上。她笑得很客气，还是很美，皮肤白得没有血色，原来黑长直的头发烫了时髦的波浪。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关系，仿佛眼睛更大，下巴更小而尖了。她问了我的近况，我却没有问她的。我这个人最怕问问题，也不擅长。更何况我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再发问就更于心不忍。
同学说她在四川待了两年，今年突然就一人回来了，而且很快就在市区买了一套大房子。她们借着电视剧和小说的间接经验，纷纷揣测着她的际遇，谈论着她相貌的改变，甚至杜撰了许多人物来。
一入侯门深似海。李，你哪来的勇气去相信那么一个未来呢？一个男人跨越年龄的感情，不是缅怀青春就是贪恋美色，不是挣扎现实就是填充寂寞，你却拿年华去陪葬。这样的孽缘，这样的用情，真真可怕。
‖04
陈是我的同事。一个单纯得要命的直男，却在一夜之间爱上了一个4S店的美女。陈激动地要带来给我们开开眼。我们在包厢里等了许久，陈开着新买的车载着新交的美女出现了。美女烫着大波浪，紧身连衣短裙包裹着S形身材，笑起来声音甜甜的，色香味俱佳，看得一帮色鬼都直妒忌陈的艳福。
可是没过两个礼拜，陈哭丧着脸说要一醉方休。一问，美女跟买保时捷的老板好上了。我们一阵唏嘘，只好一边陪他喝酒一边劝他想开点。“我把我初夜都给她了！这才几天啊，就跟我说她和我没缘分！”醉醺醺的陈带着哭腔大喊。一群人先是一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陈继续灌着自己。
这一出堂而皇之的闹剧！好像什么决定都可以用“造化弄人”来搪塞，何时的放弃都可以用“缘分天定”来掩饰。除了大笑，真的找不到更合适的表情了。
甄嬛说她不相信缘分。想亲近，就说缘根深种，想离去，就说缘分已尽，全是托词。我也不信缘分，我只相信用情深否。如果把喜欢夸大成爱，就会在陪伴中露出不耐烦的马脚；如果把肉欲修饰成爱，就会在平淡中觊觎外面的猎物；如果把寂寞打扮成爱，就会在阳光下投射出抹不去的阴影。
所以别说什么缘分太浅，那只是你感情额度用尽时的撤退暗号罢了。我们都明白这样一个事实：若是用情深，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也可以演成一百集的琼瑶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