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高远,云淡风轻。行道树流金叠翠,秋叶在枝头轻摇,微风拂过,有一两片心急的,便飞舞着飘落下来。
芦苇荡白茫茫的,在路旁的田野绵延,远山露出原始的靑褐色肋骨,中间是稀疏的树木,未经修剪的自然形态,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油画。
日落西山,晚霞万丈,有雁阵自头顶飞过,井然有序,无声无息,像是赶赴一场庄严的盛会。
明天一定是一个大晴天。
那月,就在这个当儿,清清亮亮地浮现,那么大,那么亮,“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不事张扬却光芒四射,端庄大方又柔情似水,她一出现,天空和星星都黯然失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月亮又何尝不是呢,“秦时明月汉时关”,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同的只是每个人心底的月亮罢了。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唐代王建阖家团圆之时,还不忘那些因各种原因不得团圆的人们,却不知那秋思飘落到了苏轼家,他此时思念弟弟而不得见,感慨月亮“何事长向别时圆”,好在他为人豁达,悟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哲理。
是啊,月圆人不圆,是一种遗憾。但正是许多放弃团圆机会的人们,给予了更多人团圆的机会。
那天去疾控中心去拿检测单,会议室里两个孩子在搭积木,他们的妈妈在另一间办公室电脑前忙碌,她热情地接待我,搬来椅子从门框上取下钥匙,打开同事的办公室为我打印单子,看得出她一个人承担了好几个人的工作。她本应该和丈夫一起带着放了假的孩子去旅行、看老人、与闺蜜聚餐的吧?因为工作和其他人,她选择了留在自己的岗位。
小区的值班室里,都是各单位派来的志愿者,消毒登记,默默值守。那天中午停电,有个女子敲我家的门,腼腆地问能不能要一点水,我赶忙拿一瓶矿泉水给她,从窗口看她伏在露天的桌子上吃盒饭。人们可知自己围坐桌前举杯赏月谈笑风生时,坚守在岗位上的可敬的他们,正独饮那份不能言说的思念。
月亮越升越高,车拐入小巷,有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路中央,举起手机对着月亮抓拍,我们停下来等他,他拍了几张,对着我们歉意地笑笑,挥了挥手,摇摇晃晃走进旁边的农家乐饭庄。
还没夜深,已经有人醉了。
元代白朴认为中秋赏月不可无酒,“把酒长歌邀月饮,明月正堪为友。月向人圆,月和人醉,月是承平旧。年年赏月,愿人如月长久。”如果不能与家人团聚,邀三五好友,饮酒赏月,一浇胸中块垒,也不失为中秋一大乐事。
特别是人到中年,孩子羽翼渐丰,高堂明镜悲白发,失落的中年人重拾友情,在推杯换盏的当儿,卸下平时的铠甲,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对着月亮胡乱拍一通模糊的照片,回头吟几句关于月亮的诗,也故作浪漫一回。
中秋最怕寂寞,独自对月。
月宫寒冷,吴刚忙砍树。嫦娥成了寂寞的代名词。许多诗人动不动拿她作反面教材。连豪放派辛弃疾也不例外,“问嫦娥、孤冷有愁无,应华发。”感叹时光飞逝,知音难觅的惆怅和无奈。不能与家人团聚,至少有能约的几个朋友,聊胜于无,比独自排遣蚀骨的寂寞要好一些吧?
赵鼎说“雅歌妍态,嫦娥见了,应羡风流。”殊不知,热闹过后往往是更深的寂寥,中年人世界里的痛只有自己懂,因为在他们的心底,亲情永远应该排在第一位。
屈指算一算,你这一生,过了几个中秋节?见了几回中秋的月亮?与家人团聚了几次?每过一个中秋,对人生的感悟会深刻一些?抑或是司空见惯浑然不觉了呢?
周围的白色雾气消失了,一轮皓月当空,这时它俨然又像一个冷峻的智者,俯视苍生,把清纯皎洁的光芒公平地撒向人间。他仿佛能读懂了尘世间简单的快乐,那些不尽如人意的苦恼。
我凝视着这轮中秋月,心灵逐渐澄澈,目光所不能及的苍茫夜空,像无底的墨蓝色海绵,收纳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正如张孝祥的“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这个时候,我和秋月融合了,共同沉浸在这博大而浩瀚、美妙而隽永的夜的寂静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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