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鸡·忆往
文/芒果君爷爷
儿时,仲夏早晨。
古城南门菜市人声喧鼎沸,担挑沿南门口向前绵延数里,车马行人熙熙攘攘,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恰同乡寨赶集。
乡下农民用翠绿荷叶铺就在地,田鸡盘伏在荷叶上,整齐划一尤如列队兵俑,剐好的田鸡新鲜红润,用手触碰,彻身微微痉挛。田鸡价格低廉,彼时农民不食此物,抓来卖钱,小蛙一分硬币,大蛙二分足矣。
邻居周姓大伯钓鱼技法刁钻老道,荆州城内无人不晓。我辈长期尾随周伯亦步亦趋,也习得些雕虫小技。忽一日,周伯授教捕蛙术,即夜晚在河边点燃篝火,岸边水中藏匿的田鸡窥见火焰熊熊,会口含河水前来扑救,待田鸡蹦至篝火旁,我等徒手可捉,此为诱捕。
彼时年幼,听到青蛙会含水救火,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心中暗自担忧田鸡生死。
入夜,我等伙同周伯行至古城“宁干桥”畔,(现古城新北门南行五十米)夜幕中萤虫忽闪,荷香浓郁。旷野万籁俱寂,惟有田鸡鼓鸣声此消彼长,当你踟蹰向前,蛙声戛然而止,稍顷,鼓鸣依旧。
我等用干草碎枝点燃篝火,焦灼等待田鸡含水扑救,火焰渐趋燎旺,却不见田鸡踴跃而来。
篝火燃尽,一缕青烟随风漂散夜空。众人失望之至,惟我暗自庆幸。
多年后每当想起此等捕蛙技法,疑是周伯杜撰童话故事,不禁哑然失笑。
七十年代初,我辈插队江南乡村,时年十五,身躯发育尚未成熟,却干着车水、挑谷粗笨农活。彼时盛行大寨记分法,艰巨劳作日复一日,而所得工分却与库房门前拣拾落地棉的老妪相同。分值微薄,口粮奇缺,整日饥肠辘辘。
那时节,村野荷塘,草棘丛中,田鸡匍匐。舍前稻场,虎纹青蛙蹦跳其中。我辈每顿仅得少量碳水化合物裹腹,脂肪、蛋白质得不到补充,半饥半饱,其况苦不堪言!年幼时对“田鸡扑火”的怜悯之心,在饥饿之下竟荡然无存。
捕捉田鸡各有套路,但“钓田鸡”者鲜有。所谓“钓田鸡”实质上无须铁钩,仅仅一根五尺见长的竹棍,系上一根绳索,钓绳的长度和竹竿相当,绳的末断系上蚂蚱等物。器具齐备行至河塘边或浓密草蔓旁,不待发现目标,即用竹竿将食绳探至其间并上下移动,此法实为盲钓。田鸡不明就里,见蚂蚱窜动,一口将其吞噬并竭力咽下,瞬间,你会感知田鸡猎食的冲动,此刻无须犹豫,右手迅速提竿,一只虎斑田鸡凌入空中,遂立起钓竿,食绳与竿并齐,伸出左手一把拦腰掳住田鸡。整个诱捕一气呵成。
钓得久了,对蛙类亦悟出了些许心得。青蛙虽属两栖动物,但多以水岸为邻。栖息在草蔓杂棘人迹罕至之处,稻田甚多。旱地如棉田、芝麻作物枝叶丛中,时有青蛙蛰伏。旱蛙色泽褐黄,丰腴肥硕。
河塘里常见通体青绿水蛙,喜栖于浮萍之上捕食蜻蜓,久寓水中,四腿及腹部微染水锈,其蛙味道欠佳。
随着法制及环保理念的加强,捕捉野蛙,已属非法。加之人口稠密,偏野之地已无处可寻,且稻田广施农药虫害终结,青蛙栖息条件消失殆尽,野蛙日渐式微。
特种养殖的兴起,延续了蛙类种族的繁衍,避免了生物灭绝。人工养殖替代野生,田鸡入馔不再隐匿,菜市贩售堂而皇之,老饕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何乐不为!
前些日驱车江南(荆州市长江南岸县市),沿途人工养蛙招牌醒目,商务意识甚浓,养蛙已成农民新的致富之径。
次日,探访长江北岸川店蛙农邓先生,经其允诺踏勘蛙场,蛙场座落在广袤的田野,模拟野外蛙类生息环境,无数只脱掉幼尾青蛙被密如蛛网的围栏桎梏,青蛙圏养其间。邓老板养蛙经年,收益颇丰。
田鸡烹饪常式多为红烧,亦可油炸。
红烧田鸡烧之前可将田鸡腿骨轻折,尔后起油锅加入姜丝蒜瓣煸炒,不是我辈烹饪技法"江郎才尽”,诸菜制法如出一辙,实为此类食材非姜蒜不可为也。煸炒后的田鸡因腿骨折断,肌肉隆起更显肥腴,小腿肉粒饱满园润,文人墨客谓其樱桃肉圆,如此雅致譬喻,非它莫属。此时可加盐少许,并佐以陈醋、生抽适量加水盖锅微火慢炖,让其充分入味。待水汁收干时洒上葱花起锅。倘使豆瓣酱炖煮亦可,但成菜略显浑浊,品相稍逊。勾芡与否,悉听尊便。
干炸田鸡与红烧田鸡大相径庭。首先应予腌制脱水,然后浆裹淀粉油炸。淀粉调成稀浆轻微挂糊,且忌厚重。炸制定型田鸡沥干油脂已可食用,为显风味,可将酱油香醋同治滋汁,先爆香姜蒜尖椒,放入炸好田鸡稍加煸炒烹入滋汁起锅。
田鸡肉质细嫩,鲜香绵密。红烧田鸡汤汁浓稠,最宜米饭相伴。干炸田鸡为下酒饕客至爱,人间美味,无与伦比。
特别说明:芒果君爷爷制作的田鸡为人工养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