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快了啊,月亮还不太圆,蟹壳却是圆得很了。还是同一轮明月,同一泓清影,却并非同一张桌案,同一个身姿。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隐约听见了二胡的缠绵悱恻,那是投在雷尊殿后的千重明亮;偶然又有萧管的飞旋,大抵映出林间长啸的风衣。月亮啊,照在头顶。
和太阳不同,人大多不去关注一夜里月轮的行迹,反正自黄昏到平旦,它就是挂在天顶,怎么都是。
螃蟹呀,它就悄悄地爬。自清净的湖水爬到疏软的湖沙上,横着竖着堆叠起来,对着月华轻轻地吐露心声。故而清晨的沙岸上多见一道道浅浅水痕,横纵交错。
错啊,错。爬来爬去,蟹子自得其乐,殊不知人也得其乐。金秋采桂正当时,蟹向膏肥月落枝。拿五彩的丝线缚住八爪,将两只蟹螯细细绑缚,最好再飘逸地打上蝴蝶结,串成一串,挂在网上,煞是有得瞧。
人呢,瞧得欢乐,不如吃得欢乐。只是据说蟹子不能多吃,否则致阴虚之类云云,不甚清楚。于我而言,食蟹易成腹痛,而掏净壳中晶莹红白的肉,亦属残忍。既不能对湖上饮食视而不见,我便闭口不言,尽是无奈。
仲秋的时节里,赏菊赏月,品酒品蟹,团圆第一。《红楼》中的海棠诗社集作者多变文风于一体,在仲秋里,却也成了菊花诗社,少男少女咏菊咏蟹,文体虽然限诗,而文风不拘,既得纤柔细腻,也不乏“块块香”之类的豪爽言辞。那时,宁荣二府正繁华。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宋徽宗的这句词里,是不包含菊花的。能凌傲霜雪的生物,又何必向风雨低头?蟹么,大概也是一般。
“蟹六跪而二螯”,荀子是瞧不起它的,大概是说它用心浮躁,不肯专一。试想诗人春日咏明媚,夏日敬阳光,秋怜万物而冬怀勇志,又是怎么专一呢?巧言令色未尝便是坏事,而浮躁与否,全在自身。
我想啊,蟹能午夜出游,晒晒明月,晾晾身躯,亦不失为庄周念想中的“拖着尾巴”,那就……拖着尾巴?
中秋,快乐。
——2017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