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这一家子》第六章: 褪去羊皮的狼

    女孩死了,整个石泉村都为之沸腾。所有的谈论都在围绕着这起突如其来的事故,甚至派出所里的人也来登门走访。高俊辉和孙绍斌两个被问了一遍又一遍。尽管他们如实地叙述了每个细节,但听到的人,似乎更热衷于加油添醋地杜撰各种不同的版本,比如她之所以去压裙子,是因为没穿内裤,而没穿内裤,是因为刚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乔苗烧了一个晚上。姚翠芬半夜起来,用白酒反复给她擦拭手心和脚心。等到乔玉生后半夜从窑厂里赶回来时,热度已经慢慢退了下来。她感觉到灯光的照耀,也隐约听到一阵骚乱,但却无力睁开双眼。

    不知道大约过了多久,乔苗被耳边一阵响亮的呼噜声给惊醒。借着窗外隐约的月光,她看见一对鬼魅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瞪着自己。她惊叫着坐起来,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里。

    灯亮了,乔玉生赶紧拽了拽枕头边上的绳子,一只顶着个白脑袋的黑猫,'喵喵'地进入了视线。尽管它的身体是黑色的,但四肢和尾巴尖却是白的,眉心中间还有一撮黑毛,样子分外可爱。以为是鬼的乔苗,见到猫的瞬间长长地松了口气。

    很快,猫被赶到了地上,灯也关了。黑暗中,桐树叶的影子在窗户上来回晃动。乔苗把脑袋缩在毯子里,心里虽然知道乔玉生和乔军他们就睡在旁边,但她还是觉得非常害怕。

    毯子外头,呼噜声又开始了。乔玉生吼了一嗓子,把猫扯到了地上。但这似乎并没有阻挡猫的决心,几乎不到一分钟,它再次泰然自若地蹲在乔苗的枕边。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乔玉生认输了,乔苗的心也被它成功地俘虏。

    没有人问过乔苗关于那起事故的发生,她也从未刻意纠正过他人的荒谬评论,反而表现得好像自己不曾出现在现场,也未曾亲眼目睹过一样。也许是因为她更愿意记住那天高俊辉怀里的温暖,和他眼里的温柔吧!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不去想,不去理会所看到的。事实上,她一直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两个问题:女孩儿为什么是一个人?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去了哪里?她的眼睛开始在人群里搜寻,最后锁定在那个唯一能给她答案,却永远不会被问及到的男人身上。

    郭帅是谢村长他老婆的外甥儿,跟乔玉生他们差不多时间来到石桥村。之前学过几年厨师,后来在他姨父的安排下,开了个小饭店。房子是谢村长他们家的,位置就在乔苗她们家的斜对面。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仗着村长的权势,大队里大大小小的活动和饭局,几乎都被安排在郭帅的饭店里。高俊辉和孙绍斌他们偶尔也会去吃个饭,喝上个几杯啤酒,再在里头穷闹腾一番。

    饭店里的馒头一直都是乔玉生他们在供应。加上郭帅的性格比较外向,整天乔叔长,姚婶儿短的挂在嘴边,没事儿就来串串门,打打牌什么的,因此两家一直都走得比较近。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乔苗也会过去帮忙搭把手。

    郭帅的老婆杨玉兰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中等个儿,黑黑胖胖的,没什么心眼,只知道低头干活儿。两人有个四五岁的儿子,平时由爷爷奶奶帮忙照顾。孩子虽然没有继承他爸的风流倜傥,倒也巧妙地避开了杨玉兰的平庸和古板。

    杨玉兰第一次皮青脸肿地来取馒头时,乔苗着实被吓了一跳。因为乍一看,郭帅不像是那种会动手打老婆的人,尽管他明显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打心底里瞧不上对方。

    后来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不再那么大惊小怪了。只是,每当看到杨玉兰勉强挤出笑脸,跟她打招呼的样子时,乔苗都会觉得特别心疼,也从她身上看到了命运的不公,和生活的不易。同时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至少要在婚姻这件事上,绝不委屈求全的决心。




    生活轮流替换着手里的面具,不厌其烦地在每个生命里上演着喜怒哀乐。只可惜东家的痛苦,永远无力阻止西家的欢乐。打牌的人已各就各位,看客们也饶有兴致地围在一旁,准备好分享最后的'战利品'。

    乔雨去房间看书了,乔苗斜倚在靠墙的石翁边上,伸手抚摸着正蹲在炕沿上打盹的点点(猫)。隔着姚翠芬和刘桂珍的背影,她时不时地观察着坐在她俩对面的郭帅。说实话,她宁愿此时看见他喝个酩酊大醉,跑过来发一通酒疯,然后倒在那里呼呼大睡。至少那样还显得他有那么一点点人性。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嘴里叼着根烟,处心积虑地在牌局里阻止对方咸鱼翻身。仿佛马蹄沟的温情,对他不过是张用过的餐巾纸,早已一文不值。

    乔苗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酷,如此绝情,如此心如顽石…。怒火在里头悄然蔓延,以至于青筋爬满了她握住石瓮的那只手背。尽管她不敢苟同那个女孩儿的道德底线,但却真心为她感到惋惜,更为杨玉兰的付出和隐忍感到不值。

    乔苗起身准备加入乔雨的阅读,或者出去透透气也好,因为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和那种人共处一室。可就在她穿过过道时,突然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苗,给你哥倒口水喝呗!”郭帅抬起头,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理着手里的牌。

    乔苗停下来,没作任何回答。经过大约5秒的挣扎后,决定转身去给他倒水。同时在心里感叹内在的情感带给人的影响之巨大。当高俊辉叫她'苗苗'的时候,她所感受到的,是无限的宠爱和难以言喻的甜蜜。里面所包含的是一种使人上瘾,且甘愿为之倾其所有的力量。然而同样的字眼儿,从郭帅嘴里出来时,所给予她的,却是如此厌恶,甚至几近恶心的感觉。

    乔苗端来一碗凉开水递到他面前,但没等对方接住她就松了手。碗摔到了炕上,水也洒了一地。

    “你个死丫头,干什么都不操点儿心,连碗水都端不住?”姚翠芬顺手拿了块枕巾,折起来垫在被水洒湿的地方,嘴里嘟嘟囔囔的,怪乔苗毛手毛脚地给她找事儿。

    “没事,没事儿,苗又不是故意的。”郭帅急忙打着圆场,尽管直觉告诉他乔苗是故意的,而他也确实被她不同于往常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乔苗夺门而出,一口气冲到了大门外。不仅是郭帅,就连她本人也着实被自己给吓了一跳,因为她事先没想到,也不认为自己会有勇气真实地、不顾后果地去反应内心的愤怒。现在她觉得舒服多了,至少她做了自己能做,且应该去做的反映。而她的里面,也终于可以借此稍稍地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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