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静悄悄
中秋的夜,明月如银盘一般,悬挂在天空,发出皎洁的光。淡淡的云随风流动,飘逸自在。夏虫则钻进“家”的深处,保持住身体的温度,也修复好沙哑的嗓音。宿舍楼前的两棵桂花树开满了金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装扮出满身的华贵。丹桂的香气四溢,飘进窗户的缝隙,沁人心脾。训练了一天的我们,满身疲惫,这香味是很好的催眠剂,我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那是2002年的中秋,夜好静啊!没有家人围坐赏月时的欢声笑语,也没有文人雅士赞赏月亮的诗词歌赋,有的只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呲——”宿舍的门被慢慢推开,黄班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好些袋子,每个袋子上还扎着漂亮的蝴蝶结。黄班长对应好名字,挨个儿放在床头,然后又悄悄离开。
黄班长是我上军校军训时的班长。他是江苏盐城人,与我虽不属同一座城市,可离得也不远,算半个同乡。他个子不高,眼睛小小的,却炯炯有神。看着略显肥胖的身材,其实里面藏着满身的肌肉。
平日里,他爱理短寸平头,也不苟言笑,看着很严肃。可当不轻易间,发现他嘴角微微一翘,挤出些许笑容时,我们就知道:“完蛋了!”围着操场踢正步、五公里负重越野、夜间紧急集合等,一切能“折磨”我们的招数都会用上。我们都知道他这个“癖好”,因而都觉得他严肃的表情还是挺好的。
黄班长对我还算照顾,不仅我们是老乡,还因我训练也挺拼命。九十月份的北方,气候闷热难耐。我们训练时穿着胶鞋,这鞋不透气捂脚,我的脚丫都捂烂了,走起路来生疼。这是训练的常见症状,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挺着。
黄班长看我走路时常一瘸一拐,他是“过来人”,已猜到我的状况。他没有吱声,只是在训练时多让我休息。我与他毕竟多了层“老乡”关系,因而壮着胆子跟他闲聊起来。
就在中秋节这天晚饭后,我们组织观看中秋晚会。平时,我们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这次总算有了难得的休息。
我正好和黄班长坐在一起。晚会开始前,我鼓起勇气,笑着说:“班长,您当兵后回过家吗?”
黄班长先是一愣,随即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没呢,工作忙,一直也没时间回去。”他的表情始终那么严肃,不过我看着倒很亲切。
我又问:“班长,您不想家吗?我才出门一个多月,都已经想家想得不行了。”
黄班长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说:“怎会不想啊,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可是……”还没等黄班长说完,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显示着“家”,看来估计是家里有啥急事呢。
黄班长站起身,出去接电话,我的心竟也忐忑起来。没过多久,黄班长回到了座位。这时,晚会已经开始了。
“班长,家里没啥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父亲住院了,老毛病,我妈在医院陪着呢,应该没啥大事。经你这么一问,我倒挺想他们的,等把你们这批学员军训好了,我就休假回家。”黄班长说。我转头看他时,借助舞台上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发现他的眼里泛着泪花。
晚会结束后,我们回到了宿舍。我们坐在窗前吃月饼赏月,伴着桂花芳香入睡,这静悄悄的月圆之夜,也别有一番滋味。
“嘀——”天亮了,起床哨音响起。我们睁开眼,发现床头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还有自己的名字。“这是谁放的啊?”所有人都感到惊奇。
我拆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支脚气药膏和两块苏式月饼。我笑着说:“一定是黄班长,别看他平时挺严肃,心可细着呢,这应该是给我们的中秋节礼物吧。”
战友打开盒子后,连连点头,只有黄班长知道我们最需要什么呢。
上午训练时,我们班集体向黄班长敬礼,并高声喊道:“谢谢班长!”从那以后,我们班的训练热情更高了,最终评上了“标兵班”,黄班长也获得了“标兵班长”的荣誉。
军训结束后,黄班长送给我一张照片作留念。照片里,他穿着军装,拿着一把刀,很是威武。他笑着说:“明天我就休假回家,父亲也出院了,我得回去好好陪陪他。”
看着微笑的黄班长,让我感到特别的暖心。我也笑着说:“谢谢班长,我一定好好珍藏。还有那个静悄悄的月圆之夜,我们都会记上一辈子呢。”
忘不了的“依靠”
冬日的清晨,江面水流平缓,升腾起的雾气,仿佛遮住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我和刘班坐着捕鱼的小船正航行到江心,一艘巨轮冲开迷雾向我们驶来。
巨轮驶过掀起的浪直扑而来,把我们颠得上下翻腾。刘班连忙喊道:“小杨,坐稳,小心啊,抓紧栏杆,靠在我后面。”
我紧张得直哆嗦,两只手死死抓住船舷的栏杆,身体则紧紧依靠在刘班的后背,这才控制住了身体。我仰起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从我们身边驶过,感慨地说:“还真是悬啊!”
刘班却笑笑说:“不要紧张,这阵势见多了,也就没啥。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靠在我身后啊!”
刘班,全名刘国章,江苏金湖人。2007年,我开始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时,他已是有着10年兵龄,还坚守在新闻战线上的老兵。从兵龄上说,他是老班长;从新闻业务上讲,他则是老师。他个子不高,长长的脸,身体很结实,走路脚下带风,见人总爱一脸笑,我习惯称呼他为“刘班”。
他笑着说:“这样称呼,听着亲切哩。”
这年冬天,有一日,刘班早早来到办公室,笑着说:“小杨,拿相机跟我走,带你去抓‘活鱼’。”
“抓‘活鱼’?”我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
刘班看我满脸诧异,笑着说:“就是一线采访嘛。”
“哦,我还以为去抓鱼呢。”我也笑着说。
“你还真说对了,就是去抓鱼哦。”刘班疾步走在前面,一个劲儿催我快点。
我们来到一干河长江闸口。刚进闸口,刘班便扯着嗓子喊道:“老钱,我们来了。”
看来,他已提前联系好。他转头对我说:“这个闸口的渔民都是你们泰州高港的老乡啊,他们在这里打渔快30年啰。”
这个闸口并非我们的管辖区域,看着刘班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这里情况,我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刘班还真不一般呢!”
我们踩着晃晃悠悠狭窄的跳板来到渔船,老钱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老钱说:“我这渔网昨晚刚下的,本打算晚上再去取网。老刘你来了,咱们现在就出发。”
这艘渔船并不大,老钱夫妇吃住都在上面。船头不足三尺见方,斜拉着一根铁丝,这是老钱爱人平常织渔网的地方;中间搭起一个简易的斗篷,里面只够两人平躺的空间,算是他们的卧室;船尾则是一个大功率马达,整艘船的动力就来自这里。
“轰隆”一声,老钱拉响了马达。船实在是太小,我们4人站在上面感到特别拥挤。就这样,渔船开出了闸口,直奔江心而去。
老钱对长江里的这块水域特别熟悉,自己下的网也很清楚。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下网处。老钱停好船,便和爱人一起收网。不远处,也有一艘渔船在收网,他们彼此打着招呼。
也就在此时,那艘巨轮行驶过来。我从未见过这阵势,紧紧依靠在刘班身后。刘班的后背并不魁梧,但还是让我觉得很踏实,他的经历值得我信任。
巨轮已经驶远,我们的渔船也恢复了平静。老钱夫妇收起了所有渔网,只捕到了3只江蟹、2条杂鱼,远远不够船的油钱。老钱苦笑着说:“早些年,我们每次出来捕鱼,都能捕到一船的鱼,卖不完就自己吃,根本吃不完。现在就不行了,出来一次能挣个油钱就不错了,干我们这行的越来越少啰。”
“既然挣不到钱,为啥还干这行呢?”我诧异地问道。
“我干这行快30年了,其他行当也不会啊,凑活着过日子呗。”老钱无奈地说。
船靠上岸,我们辞别了老钱夫妇。我翻看着刚刚拍摄的照片,笑着对刘班说:“这样的新闻还真挺有意义的。”
后来,我拍摄的这组图片先后被中国渔业报等多家媒体刊用。这是我第一次跟刘班出去抓“活鱼”,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惊险的一幕,不过刘班的后背倒让我觉得很温暖,一辈子也忘不了。
如今,刘班早已转业,我打电话跟他说:“刘班,啥时候我们再去江上抓‘活鱼’啊,当年依靠在你后背的场景总忘不掉呢。”
“好啊,老钱还在那个闸口呢,听说现在长江环境好多了,捕的鱼也多了呢。”刘班笑着说。他爽朗的笑声让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身影,那个不算魁梧的后背,依靠着的踏实和温暖,足可以记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