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初次读李清照的词,是在语文课堂。听语文老师细腻地解析“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词句情感流转,一起读她的“长醉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读她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总会在脑海里下意识地形成她江南女子的画像,想必写下如此多情文字的,必定是江南女子。
却未曾想到,这位才情卓绝和惊艳千年的女词人,这个充满才情和勇气的女子,竟来自北方的泉城济南——那座曾在老舍先生笔下熠熠生辉的趵突泉之城。
而我对济南的认知,全部源自老舍先生笔下的文字,趵突泉的泉水应是终年翻涌不息的活泼灵动。只是,全国各地水流量减少,想必济南的泉水流量应该也不比从前,心中也渐渐淡了专程前往一探究竟的念头。甚至暗自揣测,如今的趵突泉或许也已经若有似无,或沦为人工维持的景观了吧。人心中的成见,有时真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呀!
当真正来到济南大大小小的泉边,才发觉泉城之称果然名副其实。那汩汩流淌的清泉,远比想象中更加丰盈动人,实在让我心生欢喜。
济南,这座泉城,除了有动人的泉,除了自然景观,这里更是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故乡。李清照与济南的渊源,她的词集《漱玉集》与济南漱玉泉的渊源,更为济南带来了迷人的文化色彩。
李清照,著名的宋代女词人,出生于齐州章丘,也就是现今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她降临在一个书香四溢的门第,父亲是北宋元丰年间著名的诗人和文章名家——李格非,曾与苏轼等文坛大家交往密切,母亲王氏,亦系状元王拱辰孙女。据记载,"李氏一门,皆擅辞章"。
李清照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和深厚的文化熏陶,在济南这片土地上度过了她的少年时光。十八岁时,在汴京(今开封)与太学生赵明诚结为夫妇。婚后,夫妇二人志趣相投,感情甚笃,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岁月。然而,好景不长,金兵南侵,北宋朝廷崩溃,在国家破亡、个人罹难的双重打击下,她与丈夫渡江南迁,后丈夫病亡,她的后半生,便在凄苦、孤寂中度过,最终在杭州(一说金华)悄然离世。
因此,依据现有的资料推断,她在济南度过了约十八年的美好岁月。不过,由于历史久远,资料留存有限,关于她在济南生活的具体经历和时间节点,学界至今仍存在一些不同的观点和热烈的讨论。
李清照的诗词文赋,清新自然,韵律优美。她在济南创作了哪些词作呢?学界也难以确切认定,但有几首词却被普遍认为极有可能诞生于这片她深爱的土地。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便是其中之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整首词洋溢着少女时期特有的生活情趣,字里行间仿佛能看见那个无忧无虑、沉醉于美景的少女。人们普遍认为,这是李清照对自己少女生活的生动记录,很可能创作于她居住在济南的时期。词中的“溪亭”,说法不一,有人认为是济南的一处泉水名,也有人说是北宋齐州名医徐遁在济南西郊的居所,还有人觉得或许只是词人对溪水、亭台等景致的一种泛称。但综合各方面因素来看,其创作背景与济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同样充满了对济南景致的描绘与眷恋。“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萍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徐培均分析认为,词中的湖极有可能是济南的大明湖。大明湖种植着大片荷花,且湖面广阔,能当得起“浩渺”二字,再结合这首词可能创作于词人青年时期的推测,此处湖泊为大明湖的可能性极大。从词中,我们仿佛能看到秋日的大明湖,波光粼粼,鸥鹭栖息,李清照沉醉于这水光山色之中,流连忘返。
此外,李清照还有一些词作虽并非在济南所作,却依然饱含着她对故乡济南的深切思念,比如《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添字采桑子·窗前谁种芭蕉树》等。在这些作品里,她将对故乡的眷恋、对往昔生活的怀念,化作一句句深情的文字,读来令人动容。
而那首最广为周知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昨夜雨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关于这首词的创作地点,目前并无确切的史料记载。不过,因这首词风格清新自然,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与她早期的创作风格高度相符,有观点认为它很可能是在李清照的故乡济南完成的。当然,这目前也只是一种合理的推测,确切的创作地点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和研究。
在济南趵突泉不远处,有一眼清泉名为“漱玉泉”。方方正正的泉池之中,从水面便可清晰地看到泉底不断有水缓缓冒出,升腾至水面后,化作浅浅的涟漪,随后,水面上的泉水朝着泉池南面的出口潺潺流去,完美地呈现出“漱石枕流”的美妙景象。
而李清照的词作集,也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漱玉集》。这不禁让人在二者之间产生浪漫的联想。相传,李清照曾在漱玉泉边掬水梳妆、吟诗填词,她的词集《漱玉集》或许正是以此泉命名。另一种说法是,李清照在山东济南的故居前有一口“漱玉泉”,泉水清澈见底,潺潺流动时发出的声音,宛如玉石被漱洗般清脆悦耳,“漱玉”一词便由此而来。后来,人们以泉名命名词集。
但事实上,关于究竟是先有《漱玉集》还是先有漱玉泉,目前尚无确凿的证据和定论。
有观点认为先有漱玉泉。据考证,济南漱玉泉现存最早的记录,是元代于钦《齐乘》中转述的金代《名泉碑》,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其命名极有可能远在北宋时期。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的故宅位于柳絮泉边,距离漱玉泉仅几步之遥,李格非著有《历下水记》,他极有可能参与了漱玉泉的命名。而李清照的作品在她生前或许已有部分结集,但具体情况已难以考证。《漱玉集》完成年份也没有确切的记载,学界普遍认为此集并非李清照本人编纂,而是后人在南宋时期才开始有相关的编纂工作。且此原集早已佚失,如今我们所见的《漱玉集》成书过程极为复杂,历经多个朝代文人学者的经过大量的文献搜集、整理辑录而成。从时间顺序上推断,漱玉泉的命名或许更早。
也有人持有不同看法,认为是因为李清照的词集名为《漱玉集》,后人才将此泉命名为漱玉泉。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两者之间或许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仅仅是一种奇妙的巧合,又或是后人的附会之说。
无论其中是何渊源, 据《世说新语·排调》中关于“漱玉”的解释——“漱石枕流”,被用来形容泉水流动时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石相互撞击,与李清照词作婉约清丽、意境优美的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想,或许正是基于此,无论是漱玉泉的由来,还是漱玉集的由来,都是相得益彰的文化符号。
《漱玉集》作为李清照的作品集,承载着独特的女性视角。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古代文学环境中,李清照以女性的视角书写生活中的点滴体验与丰富的情感世界,为中国文学的发展增添了全新的内容。就像《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中,她细腻地描绘出女性在爱情中的相思与哀愁,“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将女子的柔情与寂寞展现得淋漓尽致。《武陵春·春晚》中“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她将抽象的愁绪具象化,以新颖独特的表达,带来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美感。
《漱玉集》也是婉约词派的杰出代表之作。李清照的词作极大地丰富了婉约词的表现手法和题材内容,她的词韵律和谐优美,意象丰富独特,意境深远悠长,因而也获得了跨越千年后我们的喜爱。
《漱玉集》中的词风婉约多变。前期的作品大多描写悠闲惬意的生活与闺阁中的情趣,风格明快活泼,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与活力;后期因经历了家国变故,她的词作转而多感怀身世、抒发亡国之痛,风格也变得沉郁哀伤,字字句句都饱含着人生的沧桑与无奈。像《声声慢·寻寻觅觅》,开篇“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十四个叠字,如泣如诉,将内心的孤独、凄凉与愁苦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李清照也在诗词中表达了对国家民族深切的忧患和期望,体现了她关心国家命运和民族前途的情怀。
除了《漱玉集》,李清照的词还被收录在《乐府雅词》和《花庵词选》等作品中。《乐府雅词》是南宋曾慥编选的词总集,从中我们得以窥见李清照部分词作的风采;《花庵词选》由南宋黄昇所编,同样选录了李清照的一些经典作品。此外,在一些其他的古代文献、词总集以及后人的辑本中,也都能寻觅到李清照词作的身影。
李清照用她那丰盈独特的笔触,不仅展现了个人的情感世界,更反映了时代的沧桑巨变,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的作品,如同散落的珍珠,虽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然深得人们喜爱,成为中国文学宝库中不可或缺的珍贵财富,让后世之人得以领略李清照的绝世才情与济南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魅力。
而我们,从她的词作中,可以感受诗词文字带来的韵律的美感和关于人生感悟的多层次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