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里佟振保真正拥有过的第一个女人,应该是她!

王士洪立在门首叉腰看着,内室走出一个女人来,正在洗头发,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高高砌出云石塑像似的雪白的波鬈。她双手托住了头发,向士洪说道:“趁挑夫在这里,叫他们把东西一样样布置好了罢。要我们大司务帮忙,可是千难万难,全得趁他的高兴。”王士洪道:“我替你们介绍,这是振保,这是笃保,这是我的太太。还没见过面罢。”这女人把右手从头发里抽出来,待要与客人握手,看看手上有肥皂,不便伸过来,单只笑着点了个头,把手指在浴巾上揩了揩。溅了点沫子到振保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块皮肤便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有张嘴轻轻吸着它似的。

这是《红玫瑰与白玫瑰》里佟振保第一次见到王娇蕊的描写,而她,可以说是佟振保生命中真正拥有过的第一个女人。小说中对王娇蕊形象塑造的笔墨不少,特殊之处也在于张爱玲用多处的外在着装描写去打造她的形象,但这些形象刻画的关键点在于张爱玲给予她是一个华侨的身份。新加坡的华侨女性,理所当然不和中国传统女性那样保守知性,因此她的出场才会让人如此惊讶却又符合常情甚至让人印象深刻。

在丈夫的朋友初到家中拜访之际,王娇蕊作为妻子却可以如此自然地“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出来相见,外人看来难免有失身份和礼节,但王士洪似乎却不认为其不得体,反倒非常热情地相互介绍,从中也可以看出王士洪对王娇蕊的包容。这种特殊出场方式不仅表现出王娇蕊开放任性和不拘不束的性格,同时也博取了佟振保的关注。

振保兄弟和她是初次见面,她作为女主人的却并不曾换件衣服上桌子吃饭,依然穿着方才那件浴衣,头上头发没有干透,胡乱缠了一条白毛巾,毛巾底下间或滴下水来,亮晶晶缀在眉心。她这不拘束的程度,非但一向在乡间的笃保深以为异。便是振保也觉稀罕。

当晚饭桌上她的着装打扮也着实令人讶异,完全不论场合来定自己的形象,恐怕也只有王娇蕊能做到了。不过或许正是她的这些无拘无束的行为使得王振保觉得她与一般女人都不一样,至少与他接触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就这一点,已经引起了振保对她的格外关注。

振保谢了她,看了她一眼。她穿着的一件曳地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交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深粉红的衬裙。那过份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也只有她能够若无其事地穿着这样的衣服。

这是在振保第一次与娇蕊细谈独处之前时振保眼中所见的娇蕊。绿色——如此抢眼又难以驾驭的颜色,但是王娇蕊用自己的审美欣赏着它。这种颜色搭配其实也很似她的性格,不同于她人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因此她是如此地耀眼以至于很多人都想靠近她一看究竟,振保就是其中一个。但是就像张爱玲所写“那过分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其实一旦男人走进来看到了这个女人如此之性后,他们的欲望满足过后便会产生疲劳,于是又开始寻找另一个耀眼之星,即另一朵玫瑰。不过这时的振保对娇蕊虽是只能远观,欲望却已经被挑起。

娇蕊和振保因为接电话缘故碰巧相见,只见这时的娇蕊“不知可是才洗了澡,换上一套睡衣,是南洋华侨家常穿的沙笼布制的袄裤,那沙笼布上印的花,黑压压的也不知是龙蛇还是草木,牵丝攀藤,乌金里面绽出橘绿。”对于穿着睡衣的女人,相信大多数男人在一见到时都是会想入非非的,很显然,振保也是如此。他看呆了,内心的欲望再次被点燃。并且他认为这个时候的娇蕊是个“可亲的女人”了,说明他已经渐渐认为他们的关系很可以进一步发展。

尽管后来他们俩多了一段长时间的独处,但开始的振保还是极力用曾经面对玫瑰时坐怀不乱的定力来压抑自己的欲望和情感的。只是到了后来,当他看到娇蕊在家里拿他的大衣钩在画框下,她自己坐在图画下点着他吸剩的香烟时,他一下子完全被有“婴儿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最具诱惑性的联合”的娇蕊征服了。因此振保此时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欲了,他对饭局间朋友的交流显得不耐烦,他仿佛等不及了。终于回到公寓中,他听着娇蕊的琴声也终于真正走近了她。他终于“得到”了她,而她也终于“得到”了他。

当娇蕊和振保在一起之后,娇蕊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现在这样的爱,在娇蕊还是生平第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爱上了振保。”真正有了爱情滋润的女人是会发生变化的,张爱玲自己在爱情漩涡是“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的,王娇蕊在拥抱爱情时会渐渐收起自己往常的任性和无拘无束,尽管也并不是很明显。王娇蕊面对她与振保的爱情时的不同之处最能体现的应该是在他们俩遇见艾许太太和她女儿的时候。“因为是振保的朋友,她特意要给她们一个好的印象,同时,她在妇女面前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是‘从了良’的,现在是太太身份,应当显得端凝富态。”尽管她这里是作为振保的朋友,但是她却尽量使自己展现出和往常不一样的端凝富态模样来,其实正是显示了当时的她已经愿意为振保着想和考虑,也是说明她真的爱振保。再看当时振保眼里的她:

振保从来不大看见她这样的矜持地微笑着,如同有一种电影明星,一动也不动像一颗蓝宝石,只让梦幻的灯光在宝石深处引起波动的光与影。她穿着暗紫蓝乔其纱旗袍,隐隐露出胸口挂的一颗冷艳的金鸡心——仿佛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心。振保看着她,一方面得意非凡,一方面又有点怀疑,只要有个男人在这里,她一定就会两样些。振保看见她不同往常的矜持的微笑着,这令他觉得洋洋得意,内心好似有战胜和压服了娇蕊的愉悦。但是振保看着她还是存在怀疑,因为他对她有多少颗心不知道。

但是事情发展并非是像娇蕊所想的那样,她在告诉振保她已经写信告诉士洪一切事情并提出离婚后,振保“逃走”了。

“振保在喉咙里‘噁’地叫了一声,立即往外跑,跑到街上,回头看那崔巍的公寓,灰赭色流线型的大屋,像大得不可想象的火车,正冲着他轰隆轰隆开过来,遮的日月无光。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救的阶段。”

振保知道王娇蕊是一个任性的女人,但他却从不知她竟然可以这样做,而当娇蕊这样做时,他其实是拒绝的,因为他怕“如果社会不答应,毁得是他的前程”。很明显,在这场爱情中,王娇蕊是主动的角色,她热烈,她追求。但是振保却不是,他想得都是关乎自己的事情,开始的诱惑,再到欲望的满足,到最后他拒绝娇蕊的爱以求社会的原谅,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他仿佛没有损失过任何东西。

就这样在振保亲手推走红玫瑰以后,他便迎来了白玫瑰。但是过了许久许久,他曾经的红玫瑰也早已变了模样。

“振保这才认得是娇蕊,比前胖了,但也没有如当初担忧的,胖到痴肥的程度;很憔悴,还打扮着,涂着脂粉,耳上戴着金色的缅甸佛顶珠环,因为是中年的女人,那艳丽便显得是俗艳。”

时光流逝,斯人不再年轻,身材发了胖,虽是极力装扮但还是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曾经的红玫瑰娇蕊此时也应该是成为了别人的白玫瑰,不再热烈,却流露出稳熟的悲凉。

你生命中拥有过的第一个人,还在你身边吗?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