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谁都没有想过,乔生会用那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22岁的生命。毕业晚会燃放烟火的时候,她点燃身上的烟火,从11层教学楼上纵身一跳。表演结束后才有人发现奄奄一息的乔生,救护车没能赶到,她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曾与乔生约定过的,倘若有了孩子,无论她身在何处都会告诉她。
如今,我的女儿出世,乔生,却已不在。陌陌红尘,缘起缘落,斯人已去,一切随风。
四年了,我选择把乔生的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无法完整,甚至需要依靠许多人的回忆来拼凑,但我知道,这些文字会和乔生一起,定格成永恒。
第一章
我叫何宇,今年38岁,现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任职。同事眼里,我是能力优秀兢兢业业的工作狂人;亲戚朋友眼里,我是沉稳内敛的成功男人;我夫人眼里,我是让家人衣食无忧无可挑剔的丈夫;唯独在乔生眼里,我才是个有血有肉、有喜怒有哀乐的人。只可惜,乔生之后,再无乔生。
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生的情形,那是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但很多年以后,我始终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乔生。
时间回到2007年,那一天是9月6日,G大学新生入学的日子。就在那一天,30岁的我见到了18岁的乔生,虽然细节不甚清晰了,但大抵的情形我永远记着。
那天大雨倾盆,下个没完没了。我受朋友之托送一个领导的孩子到学校报到,结果被那矫情的小公主撩起了满腹的火气,忍着怒火替那孩子办理了手续,打点好行李准备离开却猛然发现钱包不见了。
那个钱包我用了七年。七年了,即便它已残破不堪我也没想过扔掉,因为那是郭铭留给我的东西。
对了,郭铭是个男孩,他死的时候只有23岁,关于我们的故事在之后我会说的。
那天,我找遍了去过的地方,宿舍,操场,超市,甚至连学校的失物招领处也留下电话恳切拜托了。
到最后,我一无所获,颓然的跌坐在一处人来人往的台阶上,心头涌上莫名的怒火。那个时候我才感到肚子饿得厉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原来坐在通往学生食堂的阶梯上面,当时正值傍晚吃饭高峰,学生家长混杂在一起喧闹着往楼道上赶,好不热闹。
发现了自己的窘态,我十分沮丧的站起身准备离开。然后就是那一刻,我看见了乔生。确切的说,我先看见的是她手里举着的纸板,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失物招领”。
这个女孩我该怎么形容呢,不施粉黛,面上恬静,穿一身白色的长裙,有一种不真实的美。可她背着个小背包,一只手举着纸板,一只手往嘴里送包子吃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丝毫不违和。那是我对乔生最初的印象,之所以印象深刻,还因为她就那样一直站在食堂大门最显眼的布告栏旁,与熙熙攘攘赶去吃饭的人群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同学,这位同学……”我走上前叫她,她正在和前面找她搭话的男生摆手,突然发现我在叫她,马上把头转了过来。
她有片刻迟疑,我猜她是在疑惑,我看上去既不是学生也不像家长。“哦,你好,有什么事吗?”
“额……你怎么不去吃饭……”我开口,却问了她毫不相关的问题。
她显然被我问糊涂了,睁大眼睛呆呆的望我,整个人愣在那里!“什么……?”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语,于是问她钱包的事,其实压根没报任何希望。“是这样,我丢了个钱包,看到你举牌子就想问一下……”
“恩……”她又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虽然只是一两秒钟,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犹豫。“恩,那你说一下特征,比如颜色,里面的东西……”
看到她的反应我突然燃起希望,“黑色的普通长钱包,里面有几千元钱,还有三张银行卡。”
她又迟疑了,这次呆了有5、6秒,才开口问我“我捡到的里面没有钱和卡,你想想还有其他什么吗?”
她这样问,我已经有五六分确信,“没什么其他的,那钱包用了很长时间,外观看着很旧了……”
她依然迟疑的看我,继而低下头,又再望向我,却没接话。
我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但凭直觉,我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我追问她,“同学,是不是你捡到的那个……”
“我是捡到……”她有些犹豫的边说着,边把背包翻出来。
“那肯定是我的,你给我看一下……”那一刻,我按耐不住激动,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包,手简直想直接伸进她包里去。
她的手犹豫的伸进背包里,又立刻拿了出来,令我失望的是,她什么也没拿出来。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失望,又再补充说,“你再想想,既然钱包很旧又没钱物还要找回去,肯定有特别的……特别的东西。”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只感觉她在故意刁难。
“好!好!好!我听懂了!你是想要钱是吧!”我一边对她吼,一边扯下一张废纸胡乱写上电话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电话,你把钱包还我,要多少钱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就凝结了。那些吵闹的人群全都定格在楼道旁,瞬间有几十双眼睛看向我们,议论纷纷。
“哎…不是这样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她手足无措,看着四周的人群,急得眼里马上涌上泪意。“我不是要钱……”她欲解释又感到委屈,泪水在眼里努力噙着。
这倒让我慌了手脚,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自知不妥,一边拉着她离开,一边对围观的人群嚷嚷,“哎哎哎,都散了散了吧,误会误会……”
后来是我问乔生要的电话,还是她留了号码给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那一天,我手机里有了乔生的电话,我没能要回钱包,她哭着离开了。
这就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一次不愉快的相遇。在那之后,我几乎看尽了乔生的泪水,我只能默默替她擦拭那些泪水,试图抚平泪水背后那一道道伤痕。这是我欠乔生的,谁叫我第一次见她,就让她流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