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滚滚东入海(三)
作为黄河边长大的一代,黄河把太多的记忆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写这个黄河系列,无意去重新咀嚼过去的苦难,只是倡导感恩知足,莫忘记世界上还存在很多灾难、贫穷与饥饿。面对着母亲河,所有的人生悲喜,所有的失败成功,都会随着奔腾的黄河水飘落在水中,滚滚东去。
——作者题记
五、老院老屋里的幸福时光
我就是在付窝公社胜利村出生长大的,在1982年家里拉“饥荒”盖现在这排土房子之前,也算勉勉强强能够混个温饱,脑海里总是存放着那么多温馨美好的记忆。
利津县北部黄河边的院子都很大,我老家的院子有一亩多。前几天回家陪老娘过仲秋,顺手拍了几张老院景色发到微信朋友圈,有几位朋友直接惊评“大地主啊”!确实是这样的,母亲是种地能手,种点菜养盆花自然是小菜一碟。看着满院树木挺拔,绿色葱葱,一派盎然生机,再多的烦恼和不如意也会云散烟消。
1970年盖的那排土坯屋共有四间,主屋在西面。自从小学二年级起,我经常躲在东面里间读父亲的存书。好象有《某某某选集》五卷本、《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志异》、《红楼梦》等等,都是某某期间印刷出版的书籍。当然了,因为识字少,只能勉强读个大概。
后来为了贴补家用,家里开了个小经销,还没有上学的我就兼职当起了小帐房先生,帮着算算帐,收收钱,打打酱油。有了这些经历,上学以后的功课变得轻松无比。当然了,也有过很深刻的教训。六岁那年,生产队里的老黄牛死了,队里宰杀后分给家家户户。最后把剩下的牛下水提了回来,晚上在我家大铁锅里炖,然后干活的和村里负责的一块喝酒。当时我馋得要命,有个心眼挺坏的叔叔逗引我,哄着我喝了三小酒盅酒,喝完后我就一头扎在大炕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直觉得天悬地转,胃里满满的,看来父亲能喝酒的基因我一点也没有遗传,后来哥哥提起这事还笑个不停。
1982年盖现在的这所土坯房我就印象很深了。当时我只能干点挑水和烧锅的活,累急眼了常常找个草窝藏起来,为此前段时间写了拙文《扁担上的悠悠岁月》。房子是七层砖根脚,当然是没有钱买砖的。离我们几十里地的北面军马场八连那儿有几间废弃的砖瓦房,因为被水隔在河滩里,所以房主嫌麻烦也不要了。父母亲就去给人家买了烟酒送去,在村里求了马车每天凌晨去拉砖。当时要趟过很深很远的水,一趟趟地把砖背到岸上来。现在母亲的老寒腿就是那时留下的病根。有了砖就好办了,贷款买来木头,然后按照当地风俗,村里出义务工,大集体帮忙脱坯盖屋。
当时我家的这所房子是我们村里的“豪宅”,也兼做了村里多年的办公场所。三十五载风风雨雨,已垂垂老矣!想想自己作为公务员的工薪阶层,辛苦奔波大半生,时时想能为老人翻盖房子,总是心有而力不足!
因为我们村是搬迁村,旺子村的那四百亩主要好地1976年后都让黄河行洪了,所以一直很穷,到了1989年才通上电。在初三那年,为了能超过我同学中的众多复课生,我半年时间天天晚上熬夜到深夜两点以后!前面头发经常让煤油灯给烧了,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村里学习风气很浓,不断有学生考入高等院校学习,还考出了几个名牌大学生。黄河洼里照样能飞出金凤凰!
六、1984年那个撕心裂肺的早晨
写着写着好象跑题了,再回到黄河这个主题上来。
前面介绍了,我们老家左家庄村是被一分为三的,垦利镇左家庄村也有我们的一大家子。老黄家解放前是大地主,因为1946年闹“小红门”被抢光才成了贫农。我父亲堂叔辈兄弟十九个,我叫做泥柱的五叔和我们家来往最亲密。
这个五叔是父亲这一辈中的能人,农忙间隙经常偷着做点小生意,好象是卖的锅盖,不是铁的,是手工制作的那种。因在黄河边长大,水性也极好,能够连续在黄河中“站凫”着几个来回!
1984年阴历四月初四那个下午,母亲下午突然收拾了一下,匆忙和父亲一起去垦利镇左家庄村了,原来是我的五叔家出大事了!我父亲是他们这辈中的老大,有事自然出头。我正在上初中,后来陆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左家庄村在黄河西岸集贤乡那边有很多耕地,那个时候还没有通黄河大桥,村里人种地天天坐船来回。五叔求了好几个亲戚打算第二天到河西地里帮着种花生。晚上五叔突然不愿意去了,脾气很急的五婶一遍遍地催促。据后来邻居说,五叔家的驴莫名其妙地叫了一晚上,并且连踢带刨。早晨都起得很早,那天人出奇的多,为了赶工夫,大家都拼命往船上挤。小船上装了二十多人,早已超载,刚划出就晃晃悠悠不稳当。眼看着快要到河岸了,突然从上游急速冲下来一股湍急的旋涡,整只船一下子翻了个底朝天。
岸上立刻聚集了很多人,到处是哭声,可大家都束手无策,附近也没有什么船只。据目击者说,我五叔先后救到岸上三人,最后气力用尽沉入了水底。整个过程过于凄惨,我泪流不止,不忍细述。最后一共六口遇难,其中就有我们老黄家的四口。我的五叔五婶,还有我的两个姑姑。可怜我五叔那年虚岁才三十五,撇下两个刚过十岁的儿子;我那两个姑姑也正处在青春芳华。六条鲜活的生命,就如同盛开着的六朵鲜花,瞬间凋零在黄河的波涛里。
真是天塌了!我祖父这一辈叔兄弟九个,五叔的父亲排行老六,1973年因病去逝。四十一岁的六奶奶独自拖拉着六个孩子,我五叔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才十多年,日子刚刚有起色!五叔五婶这一走,剩下我年近六十岁的六奶奶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两个儿子16岁和13岁,两个孙子13岁和10岁。家里一片哀鸿,命运总是如此的不公!
这件事情过去很长时间,我常常发呆,总认为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那么好的五叔五婶,就这么长眠在涛涛的黄河水中了。出事前的那个星期天,五叔和五婶还来我家,和我父亲老弟兄俩一块喝酒来。他们给我们兄弟姊妹买了好吃的,摸着我的头,鼓励我们好好学习。
后来我从基层考选到市直,我五叔在东城做生意的两个儿子,我的兄弟,我都是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们,每一回都是一次心安。
黄河啊,你波涛滚滚,育我乡亲,永远不忘哺育恩;
黄河啊,你凶残无比,吞我叔婶,一壶老酒祭亲人。
(未完待续)
黄其军
作于2017年10月8日(古历八月十九)
文中部分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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