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呢喃
给逸阳起名字的时候,是有几层意思在里头的,逸,取其超凡脱俗,卓尔不群之意,也希望他以后的生活安闲,安乐;阳,当然是想他以后的生活温暖明亮,充满阳光。
怀他的时候,我们经营的小工厂遭遇了灭顶之灾,多年的积蓄打了水漂,还欠了不少的外债,生活陷入了泥潭,一团糟,他就在这时意外来到了我的生命中。这意外,让我欣喜让我忧愁,留下,生活本已一片狼藉,不留,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舍。妈妈说,一片叶子一滴露水,生下来总是会长大,生吧!婆婆说,这孩子来得及时,是我们家的转运宝呀!
当时情绪低落,也很希望生活中突然就能透出一缕阳光来,虽然明白,多生一个将要面临更大的负担,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也真的很想生活从此能有转机。
他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没有太大的妊娠反应,我的胃口却一点也不好,吃多一点就感觉腹胀,像是堵到了喉咙口。心情也从没有舒缓过,一直阴阴郁郁的,憋闷得很。
因为有了两个女儿,大家都希望我能生个男孩,因为他们觉得有儿有女才算圆满。我不理他们,没有任何想法。这期间情绪不稳,想法多变,思忖着该不该生,决定得对不对,日子就在犹疑不定中慢慢挨了过去。
在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我带着肚子里的宝宝回到了湘北山村,跟婆婆住,也是婆婆说要照顾我的月子才回来的。山村恬静安然,阻隔住外界的一切,我也丟弃一切念头,一心迎接宝宝到来。山里野味多,婆婆用青艾做艾团,剥野笋清炒,从渔人那买来溪中逮的鱼虾,只想刁嘴的我能多吃两口,我还是一样,喉咙口像是安了一道门。
在预产期到来的前一周,小叔子来接我去城里待产,那时腿肿得很厉害,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真有点像摇摆的企鹅,很滑稽。小叔一家住四楼,我住上去后就不下楼了,实在是爬不动,每天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算是运动。
到了预产期,宝宝很淡定,一点反应也没有。肚子很大,也很硬,医生建议住院,那就住院吧。先生在广东,脱不开身。婆婆养猪也养鸡,没人托负,不能来照顾。只有打电话给我妈,当天,留下我爸在家照顾两个外孙女,大字不识几个的妈妈从几百公里外赶来,陪我入院。
女儿都是顺产,这一胎当然还是选择顺,可预产期过了一星期,肚子还是没动静,医生建议打催产素,连打了三天,这淡定的娃,硬是趴着不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医生笑说,你这隔壁床都出院两拨了,你还呆得住?建议马上剖吧,本来也担心出问题,就同意了。
因为是临时决定,小叔两口子学校有课一时来不了。我妈照护士的吩咐去购买一些护理用品,我被推进待产室做术前准备,尿管插上的一刹那,整颗心都难受得缩起来。
手术室的灯光,产床,器械,连穿梭的人们,看上去都是冰冷的,没有生气,一如我的心情。
麻药开始起作用了,医生跟我聊着天,手上已经开始动作,我没有丝毫感觉。突然,我开始心慌,头晕,大口喘气,大声喊医生,麻醉师过来了,似乎添了什么药,我才慢慢平静下来。医生在肚子上使劲挤压,肚子突然一空,像气球瘪了下来。护士托着小宝过来给我看,是男孩。主刀医生打趣说,你故意选今天男孩扎堆才生吧?今天剖九个,就有八个男孩,我无言。小宝已经清洁过,穿上了衣服,包好了小被子,护士叫我记着:2013年5月30日16时36分,是宝宝的出生时刻。
宝宝被护士抱去送给守在门口的妈妈,我被护士推着送回病房。看着其他的妈妈和宝宝身边围着一大堆人,不禁心生凄凉。护士一句:你是我见过最孤单的妈妈,终于让眼泪汹涌而出。
那几天是最难熬的,腰弯不下来,还是得坚持下床走动,为的是让肠道通气,防止肠粘连,不能吃东西,尿管晃来晃去,疼得钻心。可以进食后,为防便秘,还是得多活动,不想劳累妈妈,自己顺着床边慢慢挪。宝宝一直很乖,吃了睡,睡了吃,不吵不闹。只是与邻床的热闹比起来,终究冷清得过分了。
婆婆要照顾她的鸡和猪,听从了妈妈的建议,还是回娘家去坐月子。自己挪着无力的身子去结了账,办了出院手术,雇了一台面包车,带上妈和宝宝,回家去。没听妈妈劝,开着车窗吹了一路的风。到了家,爸放了一挂长鞭炮迎接我们,引得很多邻居来探望,大家都兴高彩烈的,只有我,内心是无限的清冷。
回到家便发起高烧来,那一路风吹的。烧退下来的时候,奶也憋回去了。鲫鱼汤,甜酒蛋汤,折腾了好几天,奶终于又回来了,忙坏了我的爸爸和妈妈。
小叔打电话来,出生证明上需要填名字,便取了逸阳,希望我的孩子,我们的家从此艳阳高照,生机盎然。
可老天爷偏爱捉弄人,快要满月的时候,先生驾车回来,在离家还有百十公里的邻县发生车祸,将一横穿马路的老者撞倒,当场身亡。经过一个多月的协商调解,又赔出去几十万,全是跟亲友们借的。这期间还一直瞒着婆婆,甚至她收获的一千多斤油菜籽被偷掉时,还要强撑着安慰她。只有自己能听得见泪在心里滴流的声音,那种痛无以言表。
事故处理完了,没有丝毫耽搁的就又南下工作,遣散了工人,放弃了小工厂。我带着逸阳在广州上班,婆婆也跟来了,她白天帮忙照顾孩子,晚上我自己带,婆婆说带孩子做不了饭,一日三餐只好自己做,中午顶着大太阳也要赶回去给她做饭,一来一去得将近两个小时。好在上班还算清闲,老总也理解,不要耽搁事就行。加上还要母乳喂养的缘故,几个月下来就瘦了几十斤,根本不用刻意减肥。
孩子过了六个月,母体带来的免疫用完了,他要启用自己的免疫系统了,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这期间高烧得抽搐过一次,孩子从早上开始高烧,到我晚上下班回家才发现,医生说是烧得太久了,还得过一次手足口病,医生叮嘱要注意孩子卫生,多消毒。
把医生的话很婉转的转述给婆婆听,婆婆还是气得差点跳起来,怪我嫌她照顾得不好,不讲卫生,我无言以对。过了几天,婆婆说心慌,身体不好,吵着要回去,我不同意,孩子才几个月,她回去了我还怎么上班。大战是瞬间爆发的,她说我不管她的死活,她要回去治病,我说这边也可以看,不用非得回去,一急之下,告诉了她先生车祸的事,欠债的事,她竟然说:当初就应该让他去坐牢,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你们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管了,也管不了了,我得回去,死也得死在家里头。只得叫回她儿子,送她回去,她就那么决绝的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逸阳那时十个月,没有托儿所可以托付,只有找我的老板商量,看有什么好的办法,老板开始说找一个保姆,在广州找一个保姆,我的工资负担不起,我摇头,后来老板体恤我:办公室平时人也不多,你就把孩子带着上班吧!只是不要误了工作。在这里,非常感谢我的老板,能让我边上班还能照顾孩子,才能挺过那段难捱的日子。从此,逸阳就跟着我上班了,他很乖,不哭也不闹,我忙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地上爬来滚去,闲下来,就陪他玩一会儿。就这样,慢慢会走路,慢慢会说话,会喊妈妈爸爸,叔叔阿姨,也慢慢会调皮了。差两个月两岁的时候,我央求园长收下他,狠着心把他送进了幼儿园。
这之后的两年,一路走来也是磕磕绊绊,先生的工作一直没有起色,收入微薄,我的工作还算稳定,但收入不高,两个女儿在老家上学,学费生活费也不少,为了攒钱还债,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很清苦,但好在,一家人都还平安健康。
现在逸阳已经3岁半,健康快乐,大女儿上了县一中,小女儿五年级,都很争气,成绩都不错,也能理解我们的处境,只是一直以来,让她们成了留守儿童,是我最不能忍的心痛。
虽然还欠着债,家庭开支也越来越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却慢慢平静下来,能够从容面对所有的一切。债一定会还完,也一定不会耽搁孩子的学业,再苦再难,我们也会好好活下去,我相信活着就会有希望。
阳光不吝啬,它会一点一点照进我们的家里来,照进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