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红瑀
开店做生意超过十年,除了为自己赚到足于养家的收入,最大的收获,反而是无法用数字来量化的经验积累,以及认识到形形色色的客户,小芳就是其中一位让我印象深刻的女生。
“姐姐,我们的店在这条街尾,今天刚开张,欢迎有空来坐。我叫小芳,她叫玉婷。”
某天,我的童书店被两位年轻姑娘擅自推门闯入,走在前面的就是小芳,手里捧着小托盘,上面放着几杯饮料,对着我满脸堆笑。跟在后面的女生,看起来明显生涩腼腆,两人形成强烈对比。
出于礼貌,我对着她们微微点头一笑,但婉拒了小芳递来的饮品,坦白说,我对她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我童书店的门是关着的,门边上有写:进门前,请先按门铃。那么不注重细节的女生,我喜欢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位姑娘真的是神经那么大条,还是她们打定主意要做好敦亲睦邻这件事,小芳第二天又跑来我书店,同样是没有按门铃。这次,我有点火大,专心做事被别人突然打断是件非常令人讨厌的事情。
“姐姐,你吃不吃花生粉和香菜?”
我还没开口说话,这位姑娘一进门就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看着这张年轻的笑脸,火也发不起来,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告诉她,下次进来之前要先按门铃。我离开电脑桌,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
我领着小芳就这样站在外面,面向童书店,她一脸疑惑,不知道我带她出来看什么,一会儿看看不吭声的我,一会儿看看店面彩绘的图案,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姐姐,你带我出来看什么?你的书店好漂亮喔,找人来画这些画要不少钱吧。”
“这些彩绘是在我们这边教课的画画老师的作品,花了两天时间完成,没有花很多钱,你们的店需要装饰吗?我可以介绍老师给你认识。”
“我们的店是卖刈包的,嘻嘻,不需要装饰得像你们书店那么美。”
原来小芳开的是刈包店,难怪刚刚会问我吃不吃花生粉和香菜。年轻女孩很少会跨足传统餐饮业,这行辛苦,又无法维持美美的形象。
“如果我开刈包店,也要这么美。你先帮我做一份刈包,不要花生粉,如果你们的香菜洗得够干净就加。多少钱一份?我先准备好零钱。还有,看看门边上的那行字,一会儿送刈包来请先按门铃。”
小芳好像被我一连甩出来的几句话唬住了,一时接不上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弱弱地说了一句。
“姐姐,刈包是我要请你吃的,不用给我钱。”
“你不能不收钱,不要这样做生意。我中午有约,不方便吃东西,我要在客人上门之前先解决午餐。”
我自顾自地说完,不再理会愣在一旁的小芳,就一个人返回了书店。新书还没看完呢,我得趧紧先把这事给完成,不合适的书下午要退回给出版社。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起,我知道小芳拿着刈包过来了。刈包的市场行情一般是30元一个,我拿起桌上的40元零钱,打算将她拦在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包。
门才打开一半,小芳就径直冲进来,完全无视我伸手递过去的40元。我无奈地将门关上,知道她可能会看着我吃这份刈包,虽然非常抗拒别人看着我吃东西,但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她想知道我对这份刈包的评价。
“姐姐,刈包没有放花生粉,香菜我有特别再用过滤水冲洗过。我们的刈包一份卖35元,因为我们用的材料都是比较好的。”
我坐下来接过她手上的刈包,同时也示意她找张椅子坐下。咬了一口,感觉不错,那块卤肉卤得很香,面包皮也有弹性,不会因为蒸太久过软而黏在牙齿上。我的这份刈包没有加花生粉,不知道有没有不一样,通常,花生粉最能分辨出食材优劣。
“香菜为什么要特别再洗过,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确定之前洗得干不干净?不用特别跟客人解释你的定价,除非对方提出质疑。”
我边说边吃,不一会儿就将手上的刈包吃完,作为简便午餐,这种中式汉堡很适合,很高兴午餐多了一种选择。下次再买,我会试试加了花生粉的口味,既然小芳说自己的食材用得比较好,我应该不会吃到有油耗味的花生粉。
“因为姐姐有特别问,我不放心…”
小芳看起来怯怯地,我让她有压力。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也把讲话的速度放慢。
“小芳,你做的刈包挺好吃的,要有信心。从一开始就要求卫生和品质的话,你是不需要重新洗香菜和解释价格的。客人有自己的判断力,多说多做都是不自信的表现。”
我看看小芳,知道她有在专心听,于是接着说。
“我虽然开的是书店,平常会留意餐饮业,也爱下厨做菜,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
看得出来小芳明显舒了一口气,我很好奇年轻的她为何要开刈包店,只有见过三次面的我,也可以成为讨教的对象,可见她身边可以给建议的人不多。
再次见到小芳,已经是二个星期以后的事情。没有了灿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发愁、有点慌张的年轻脸庞。她是在下午茶时间过后,晚餐前的空档过来找我的。
“姐姐,你这样关着门做生意,难道都没有担心过客人不喜欢,然后就不上门了?”
自从小芳两次不请自入,后来,我就将店门锁上了,这样看不到字的人想自己开门进来也不行,我就更可以忘我地做自己的事。我知道可能会因此得罪个别客人,不过影响应该不大。
“我敢这样做,除了对自己有信心,也是对我的客户有信心,是我的客户就会有耐心等我开门。”
我笑笑对小芳说,也猜到她上门的目的。这两个星期,我已经光顾过她的刈包店三次,无论哪个时段去买刈包,几乎看不到第二位客人,生意好不好一看就知道。
趁着我俩都有时间,我就将看到的、知道的和想到的,一股脑儿全说了。虽然知道小芳未必可以消化那么多讯息,我怕这次不讲,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担心她撑不过创业之初的艰难时期。
“我们刈包店每天的营业额,还不够买食材的费用,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玉婷已经开口说不想做了。”
原来她们的生意,比我看到的还糟糕,如果是这样,不如尽快收起来,她们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长痛不如短痛,除非她们尽速转型。正思量着要如何告诉她这个事实,这时,小芳娓娓道来开刈包店的始末。
大学一毕业,她就跟着男朋友来到科学园区落脚。虽然小芳没有告诉我男朋友就职的公司和职业,但从她的语气中听得出来,满满对男友的崇拜,连带男友姐姐是老师这件事,也成了她骄傲的谈资。
小芳自己,毕业于三流大学,在科学园区很难找到好工作,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做科技厂的线上作业员,一是成为仲介公司派遣员工。她不想成为轮班制的工作机器,于是选择了被派遣到各大公司的约聘制员工。
对人生很有想法的小芳,在仲介公司呆了一年之后,觉得这工作没有出路和保障,一直想找其他机会。刚好在租住处认识到同乡玉婷,两人一拍即合,觉得开小吃店的门槛低,正好小芳会下厨弄点吃的,刈包容易做,就这样决定了这门生意。
听到这里,我已经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还有人开门做生意决定得比我更草率的。再怎么说,厨艺也是需要专门训练的一门技术,两个厨房小白竟然就这样踏足餐饮业。
“小芳,如果玉婷退出,你还会坚持做下去吗?”
“不会,我的积蓄撑不了多久。”
“那你们可以考虑尽快止损,跟房东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就这样,小芳和同伴结束了第一次创业,所幸房东愿意退回一个月押金,只没收了一个月。很快她就在园区的科技厂找了份作业员的工作,做二休二的工作时间,让她有很多机会跑来我书店闲聊,因此对她有了更多认识。
我和小芳的年龄足足相差一轮,她还没结婚更没有小孩,一天到晚跟我这个做妈的人耗在一起,不禁让我对她另眼相看,很乐意将我看的书借给她,把我所知道的资讯与她分享。
这位只有二十三岁的姑娘,跟我聊天的内容都是有关原生家庭的影响,好习惯的养成,如何做一个好妈妈。我有理由相信,小芳未来一定能跳脱家庭和学历的魔咒,拥有更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