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冷风呼啸,阴沉的天气越发让人感觉寒冷。今天是大姑父下葬的日子,按照礼数,我和婆婆嫂子们一起来哭丧悼念。
大姑父今年71岁了,癌症晚期,听家人们说,是在做化疗时突然心衰没有抢救过来,在病房里去世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什么人也都没有见。儿子从外地赶回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悲痛,还有惋惜。
葬礼是在老家举行的,男人们戴着孝行叩首礼,女人们戴着孝从下车开始一直哭着进入灵堂。我嫁到婆家来只和大姑父见过几次面,只觉得心情沉重,却哭不出眼泪来,只低着头跟着婆婆一起进了灵堂。婆婆说她要陪大姑聊天,要去宽宽她的心,于是我们进了里屋。大姑坐在床头,见到婆婆来了,便招呼着我们坐下,原本我以为会大姑见到娘家人会涕泪横流,没想到她却是平静的。当时我在想,是不是到了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做好了生死离别的准备,才会表现得如此平静。
婆婆拉着大姑的手,安慰着她,让她保重身体。大姑点头,说起了大姑父生前的一些事。我坐在一旁听她们聊天,因为有些口音不一样,听的断断续续。大姑说她出嫁那一年,她20岁,大姑父16岁,有两个妹妹,大的8岁,小的才6岁,她自嫁过来就把她们当孩子一样养直到出嫁,所以和这两个妹妹特别亲,大姑父走了,这两个妹妹一直守在灵堂里,哭得撕心裂肺,她这个做嫂子的看着也心疼。当初那么难挨的日子都一点儿一点儿过来了,如今孩子大了,生活好了,大姑父却没有那个福分享受了。
正说着,屋里又进来一个人,问大姑红棉袄准备好了吗。大姑回头从身后拿出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袄来,让她看了看。我心里纳闷,想着丧事为什么要有红色?那人叮嘱大姑,待会儿你顶头上先出门去,直接向北面走。大姑应着说行,我再等一会儿,这礼还没行完呢。那人又劝了句,你老人家多受点罪先出门等会儿吧。大姑不愿意,说再等等。那人见大姑坚持,叹了口气出去了。因为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很好奇,应该是一种习俗,但这种场合又没法问,只能静静看着。
过了十几分钟,屋外的灵堂里进来一群人,拿着麻绳准备开始抬棺了。这时,劝大姑的那人又进来了,把大红棉袄顶在了大姑头上,催促着她出门,大姑突然间就死死抓住床褥不起身,两行清泪瞬间决堤。她一边哭,一边反复说:“我这一出门,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他了,再也见不着了啊,我们过了一辈子了啊……” 婆婆把大姑揽在怀里,七十多岁的老人哭得就像一个孩子。我站在一旁,眼泪唰就下来了,心疼,震撼,所有我已知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最后,大姑在别人的搀扶下出门了,后来嫂子告诉我,大姑是未亡人,顶着红棉袄出去躲起来,怕大姑父舍不得她不能安心地走。
当年,大姑穿一身红衣嫁给了爱的人,如今,又穿了一件红棉袄送走了爱的人。生离,死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