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明午饭只要了一小碗米饭，一小碗青菜。结算的时候，阿姨迟迟不敢下手。

“只吃这么一点吗？一个青菜。”阿姨问。

“是的，我只要青菜就可以。”

阿姨想了一会儿，显然是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顺手。最后，她在刷卡机上输入：1.5。

晓明有些尴尬，后面的同事，同事后面的同事一定看到这个数字了。有些减肥的女同事还会拿一罐养身汤呢，太拉仇恨了。

以往，他中餐晚餐都是12元左右。两荤一素是标配，少了一样便觉得浑身难受。

吃了不到5口米饭，青菜也只吃了三匹，他就恹恹地放下筷子，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

“吃这么点？”同事问。

“最近没什么胃口。”晓明轻轻回答，嘴唇似乎已经发白。

退菜盘的时候，他走错了地方。端着菜盘，他呆呆地站站楼梯口，一脸茫然。

外面的阳光很是明媚，又非常毒辣。他想快速走起来，但是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努力提了提腿，发现力道又好像没有减少。之所以没有什么力气，可能是因为现在感到做什么都很无趣吧。

12:03，他们已经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如夏天的洞穴一般凉爽，晓明躺在椅子上，打开手机，又关上。

以往，琴子老师会发信息来告诉他“刚下课。”他回复“：打算吃什么？”琴子老师好像很无奈地说“：还有一节课呢？”

“怎么回事呢？吃这么晚不饿吗？学生不会饿吗？”虽然琴子老师给晓明发送过她的作息表，但是晓明并没有记住她的作息时间。

“看看你今天吃啥。”她发来这条信息，就像她坐在晓明对面，轻声询问他一般。

晓明将照片发给他，她马上回复“：你们的生活真好。”

“不好。我更喜欢家里的菜。看到你吃的菜，我也很想吃。”他调皮地说。

“想吃就回来呀，谁让你在外面，那么远。”

“唉……我也想回来，这样就可以和琴子老师在一起了。”

“恩，好好吃你的饭，我上课去了。”

……

晓明想起这些回忆，温馨又残酷。

他放下手机，整个身体完全靠在椅子上，就像要将身体融入进去。周围的同事，眼睛盯着手机。他们的脸上，屏幕的灯光微微闪烁。

晓明闭上眼睛，内心焦躁不安。睁开眼睛，又觉得这个环境看起来真是已经到讨厌的地步。他打开平板，打开Dash，打算学学vue。点开v-for组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竟然发现一点也看不懂。于是他关掉Dash，点开kindle，将里面的书翻了一遍，根本没有让他走出困境的书……他重新闭上眼睛。

脑海中，全是自己的处境和她的影子在不停地交织。本来是午休时间，此时却是一种致命的煎熬。漆黑的办公室，同事们的呼吸好像已经均匀，他们都入睡了，为了迎接下午的上班时间，恢复自身精力。而他呢，焦虑，边缘，这个下午，他又将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13:28，他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有张椅子的靠背塌了，小鲜肉同事将它搭在一个大盒子上，这样椅子便成了一个舒服的躺椅。这个盒子，就在晓明的座位旁，所以小鲜肉同事，每天中午就会来到这里休息。晓明的旁边还有一个190的高个同事，也在这里休息。对于夏天来说，三个男人挤在一堆，显得拥挤不堪。晓明觉得一定剩下不了多少氧气，于是每次都是带着自己的椅子，来到小鲜肉同事的座位上休息。

“该醒了。”

晓明叫醒了他们，他们睡眼惺忪，令晓明好嫉妒。

晓明好想问问他们，睡得这么好，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忘记一觉睡到老天亮是什么感觉了，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上班不过半个小时，晓明的睡意来袭。看着屏幕，眼睛会模糊；移动鼠标，鼠标会到处乱窜；假装很认真地在阅读文档，脑袋竟然会拼命地砸到键盘上。

还好没人注意到他的头砸到了键盘上，晓明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悲，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一声巨响，好没存在感。

叩了一下键盘，晓明清醒了很多。这时，手机的呼吸灯亮起，晓明整个人又燃了起来。

她来了！

他已经不再接受所有的群消息，所以这次，一定是她。

心轻松的感觉真好，压在身上的重担也烟消云散，晓明偷笑，心想“：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啊，老友归来，只是离开了一小会。”

“不知道要不要去西藏”她说。

上上周她告诉他，她的干妈要去西藏，假如有座位，她也许会去。

“想去就去，要问你的内心，最先出来的想法是什么。”她有选择困难症，症状相当严重。晓明告诉她，当你难以抉择时，不会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就要遵循自己内心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想去”

“那就去，其他的都不用想。”晓明抢了她的话。

“可是都是干妈的同事，没有年轻人，会不会很无聊。”

“无聊肯定会很无聊，而且你也搭不了话。但是如果你想看看西藏的风景，那么去一趟肯定很值得。”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次机会难得。以后肯定没有机会。”

“以后肯定有机会。”

“没有，结婚了之后就没有。”她倔强地说。

“好吧，你说得对。”晓明自知拗不过她，提前认输。

其实他内心不大愿意她去西藏，这算是他肮脏的私心吧。她的干妈，对她很好，也是给她灌输，没有什么工作，比最稳定的那个工作好。干着最稳定的工作，找对象，都是找同样拥有最稳定工作的人。她还有点瞧不起老师。特别是男老师，她干妈认为男老师又受气又累薪水也少，又没什么权力。嘲笑一般没人想嫁给男老师。晓明第一次听到她干妈这番言论，只是置之一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事不顺，他每每听到或者想到她干妈的言论，便觉得内心慌乱无比。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自己已经身处社会的底层，无人看得起，也将会被淘汰。到后来，这种症状更加严重，只要她提起她的干妈，他就觉得自己很low很loser，觉得自己做了一份高风险低回报无人看得起的工作。觉得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就是号称最稳定的那份工作，觉得做最稳定那份工作的人，都是天选之子，高人一等，自带光环之类。

“如果去西藏的话，那么我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了。因为去西藏的话，要去一个月。”

“一个月！”晓明内心咯噔一下，将她干妈的工作与自己的工作又对比了一番，高下立判。难怪她一直给她灌输找对象就要找做最稳定工作的人……晓明内心很慌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他好像在找笔，又好像在找纸，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已经陷入包围圈的蟑螂，在人类嚣张的嘲笑声中，无脑地逃窜……

“确实，一个月时间太长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晓明干巴巴地回答。

“但是不去的话又太可惜了，机会难得。”

“机会确实难得，但是万一中途你想回来，肯定是不能回来。还有你身体那么虚弱，怎么受得了。高原反应很致命的。”晓明一方面是真的担心她受不了那边的环境，一方面是不想她和她干妈接触过多。

“这些我到不怕，就是怕没人说话。”

“反正我建议你别去，没啥好玩的，那边紫外线太强，回来直接变黑妹。”

“带伞又不怕。”

晓明于是找了一些到西藏前后到西藏后大变样的例子，本来想发过去，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在强大的现实面前，自己这些挣扎算得了什么，所以他没有将照片发过去，也不再说话。

无话之后，身体内部开始剧烈的爆炸，他的脑袋轰轰然，视野开始发麻，发黑，他已经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拿起包，便离开了办公室，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