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叶之梦魇
我不是坏孩子,
却过着坏孩子的生活。
—— 许之叶
我有一个母亲,暂且称她为母亲罢,我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称呼她。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叶雅。
或许可以,我可以忘记叶雅,忘记许之叶。那是两个诅咒过去的名字。
叶雅,像许多悲情女主角一样,爱上了一个叫许远的男人。也像许多悲情电视剧中的男主角般,许远身边不乏女人,对于他来说,叶雅,仅是他诸多女人的一个。而对于叶雅,这个叫许远男人,是她幸福的起点和终点。
这些,都是阿婆告诉我的,而我,是自从她死后,才不会说话的,是什么该死的失语症,这也是阿婆告诉我的。
该死,我又忘了我叫什么。
或许我不该这么叫他们,请原谅,我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已经被阿婆慈爱而又神秘的目光所替换。
唯有叶雅在崖边回眸的笑靥,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的青丝及一张一合的唇,在她初离那几日,夜夜现于梦中。多少次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抱膝坐到天明。
我忘记了好多事,唯独没有忘记叶雅的笑靥和插着失色茶花的乌发。
四岁那年,叶雅一改往日的沉默,牵着我去了商店。蕾丝裙,蝴蝶发卡,一双黑的发亮的小皮鞋,我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叶雅一身绿裙,浅浅如一片新叶,白色的细带凉鞋,隐住脚踝的小伤口,乌发间插一朵茶花。叶雅,一向这么美丽。
在我呆呆地望着自己之时,叶雅,拍拍我的肩,一脸笑意:之叶,我带你如去找爸爸好不好。我未来得及应她,便被她牵出了商店……
“叶雅是个死脑筋的人。”
阿婆神秘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嘴角边飘出这句话。我还是不能张口说话,仅是看着阿婆的眼睛。
“别恨你妈。”
沉默了好久,阿婆突然说。我却猝不及防的痛不可抑。泪,打湿了地,溅出一朵小花……
叶雅,我的母亲,既然你选择爱情,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世界。
叶雅那天带我去了一个崖边,那是他们经常一起去的地方。崖底是一片茶田,枝头的花汇成一片海洋。
叶雅牵着我的手坐在崖边,一直说着他们的故事,絮絮叨叨,时哭时笑,也全然不管我是否能听懂。
我拉拉她的裙边,“妈,我冷,回家。”叶雅望着我,笑靥如花:“之叶,我们去找你爸爸好不好,之叶……”我却盯了她发际的茶花,忘了回答……
我抓抓头发,回忆每到这儿就戛然而止,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穷其所有却无法填补。
回忆是一张发白的旧照片,唯有那朵失色茶花在泛旧的气息中永生……
“之叶,之叶……”叶雅的泪决堤般,划过腮际落在我的手背,“你爸爸死了,他丢下我们了,他说让我们等他,他会……”叶雅的哭泣变成嘶声竭力的吼声:“他说他会来茶田找他的大叶子和小叶子的……”叶雅的手指紧紧嵌在我的胳膊,绝望的,颤抖着……
我很清楚又做梦了,可我无法醒过来。
叶雅站在崖边望着我,悲伤,决堤,她的唇一张一合,泪蓄满双眼,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不要,妈……妈妈……不要”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却有一种神奇的预感: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拼命跑向她,却怎么也不能靠近,绝望地看着她:“不要……不要丢下我……妈……妈……”
叶雅,笑着,长发飞扬,跳下崖,绿色的裙角一闪而过,那朵茶花随风散于风中,瞬间失了颜色……
“妈——”
夜色凉如水,这个梦又进入我的睡梦中,却比以往更清晰,断点的梦,续接出被我遗忘的记忆。泪,沾湿了睡衣,像丑陋的疤痕。
我匆忙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无比的放松。叶雅,看到现在的我,你是会心疼,还是更多的是恨。
不知几时,我习惯了在夜里抽烟,黑暗中,指间明明灭灭的温暖抑制住几乎吞噬掉我的恐慌。是的,不是悲伤,是恐慌,那种潜意识里刮骨难除的恐慌。
我无比期望着梦到叶雅,却又害怕梦到,梦到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所谓的母亲。
绿色的茶田
白色的茶花
每一段记忆
深深印在血肉里
刮骨难除
我不是坏孩子
却过着坏孩子的生活
—— 许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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