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国的妈妈67》

        今年首次故意不回你养育我的地方。和表哥讲,我再也找不到那年的糖果味。

        在腊月二十五带着丫丫匆匆去看望了爸爸。本想去你的坟前坐坐,和丫丫讲述讲述“我和我的妈妈”,种种耽误,埋骨你的那地,我们擦肩而过。

      不被束缚的脚步,无法不因撕裂而热泪纵横。

    幼年的春节,总是期待并着胆怯,终究还是喜悦更多。

    每年都会有一套新衣服以及妈妈手工缝制的新鞋,还有扎头发的“林子”——那种花花绿绿的发花。三十晚上,把所有新行头放在床头,睡觉闻着到新衣服的味道兴奋又踏实。平日里冬天的早晨都懒得起来,大年初一总是早早起床麻溜的穿上嘎蹭新的花衣裳,妈妈说了,要先去给爷爷奶奶新年的问候,可是记忆里每每穿着我的新衣服去去喊爷爷奶奶的时候,多数时候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欢喜。

      那时二叔还没有成家,家中就我一个孙子,彼时我们家的生活还比较殷实,大约六岁光景,新年向爷爷叩头拜年,爷爷模糊的幸福容颜我已经想不起来细节——二叔结婚后,爷爷奶奶再也没有舒展过,妈妈说奶奶以为二叔取二婶是淘到了金娃娃,二婶娘家家境丰厚,谁知道,二婶有智力残缺。奶奶总是怪媒人害了我们家,且害了我们家三代。二婶生下两个男孩,二婶的妈妈认为二婶完成为我们家传宗接代的要任,尤其长孙,我们家的“小白龙”!爷爷奶奶带孙子且还是亲生孙子的喜悦被二婶和二叔无法正常相处吵的鸡飞狗跳的日子完全中和。在后来的日子里,奶奶希望能够过继一个男孩给我们家做我的弟弟,我害怕极了,怕有了弟弟爸爸妈妈就不要我或者是再也不喜欢我了。可是妈妈拒绝了,那种拒绝——大约是:纵然我不能生育,我也不要他人馈赠儿子。

      随着两个堂弟的长大,奶奶总是希望两个孙子能够入赘人家,二叔眼睛不好,高度近视散光,不爱戴眼镜,干活总是磨磨蹭蹭。她无法想象如果仅仅凭借她和爷爷的辛劳耕作精打细算如何给她的两个孙子盖楼房或者是在城市置房安家。

        无论怎样,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爷爷奶奶在世时我们家总是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奶奶很少正眼看二婶,她鼓励二婶新年要好好干活也不看着二婶说“来,这个抓钱爪,吃了要下劲干事哎!”奶奶把那个鸡爪夹给二婶。我们小孩子的祝福,奶奶显然已知不过是祝福,爷爷往往会有很多片刻祥和。

      新衣服对我来讲是无上的仪式,好吃的东西自不必说。但我必须得挨过大年三十以及整个初一到初七的严酷禁忌。

      妈妈通常在腊月二十几早早就给我上紧箍咒“大年三十大似初一,你要是在家把板凳搞倒得着或者是碗打碎得着,我俩再讲!”妈妈一再强调这些,或者恶狠狠的或者是耐心。农村的大年三十非常忙,我们小孩子也帮着干活,我的腿不长眼,妈妈讲的话我记住了,但是我不小心踢到板凳的那一刻忘记了。还有,因为小,常常跪在板凳上趴大桌子上吃饭,忍不住不动,有时人仰马翻,有时从板凳上下来时会把板凳刮倒。还有一年大年三十我的那碗米饭没吃完,实在吃不下,偷偷摸摸出来悄悄把饭倒掉,万万没想到被爷爷看见————“你第个败家子!大过年把饭往外倒!一年都不会有往家里收的!”,头上挨了几个溜(用食指与中指的第二个关节用力敲头)疼是不用讲了,怕,怕我家一年的粮食收不住。

      板凳倒,会意味着倒霉,把板凳弄倒挨打是小事“我家一年到头倒霉,我身上一年到头疼!这些倒霉事尽出在我家哪!”妈妈这些话,说了几年后,就悄悄的长在了一个角落里。我怎么给我们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霉?

    大年初一,不准碰任何铁器,可是我爸爸就是那种特别喜欢缝缝补补的人,妈妈说那是娘娘腔。大年初一有时爸爸也会不由自主的拿针补衣服。因为新年要欢乐祥和,所以,过了大年三十之后的那几天新年里,我们很少挨打。“我一年到头身上疼,给你这个货害着不轻!给你害着不能讲!”无论妈妈怎么样生气,过年,我们家依旧是祥和模样。

      “初七大似初一,不能碰剪子八刀,板凳不能搞倒得着。”不是年三十,我不需要帮忙干活,只需要在吃饭时抓好碗,用脚挪板凳时慢一点,一般情况下初七我不会出问题。

      最怕,去外婆家拜完年回家,妈妈就让我脱下新衣服,洗洗放起来了。别的小孩子都还穿着新衣裳,我开始穿上我的旧衣服。尽管有时我觉得别人的新衣服比我的好看,相对于旧衣服,我还是特别钟爱那新衣服。

      外婆外公都在世时妈妈爸爸姨妈姨夫我和表姐表哥们一大拨人一起去外婆家拜年,姨妈妈妈一路走一路聊天,妈妈和姨妈在一起时的安宁静祥已经长成了村庄春天里的怎么也不会凋落的油菜菜花,姨妈妈妈和外婆亲密叙旧,舅妈们也都热情的很。我只须跟着吃好吃的得我的压岁钱,和舅妈家两个一般大的表兄弟玩我们所能玩的。

      外婆去世几年后,我们家派出我,姨妈家派出表哥表姐,我们一道去外公家拜年,妈妈给我钱买拜年礼物,表哥买的比我买的多又好,“你不能跟我比哎,你买那个我拿不出手嘛。”

      “妈姨,以后去大舅二舅家拜年,我不跟哥哥姐姐他们一道去了,他们买的和我买的让我觉得丢人。”妈妈沉默且平静。以前妈妈和姨妈我们一起去给外婆拜年,姨妈对妈妈说过“你买这些就行了,有什么多啊少的。”

        原来那个爱你的人,从来都是轻松战胜了“我比你买的多又好”的心。

      那个村庄,春天依旧会繁华遍地。

      盛行物物比较的人世,妈妈,你想远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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