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天下午五点半,他会准时在球场和朋友打球。太阳斜挂在西边的天空,慵懒,祥和,自然万物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球场上似乎波光粼粼,他穿着红色的球衣,弯曲着膝盖,高高扬着手,忽然猛地一跳,球哐的一声从球网中嘭的落下,球框似乎被吓着了,颤抖了几下。
她最喜欢看他打球,他的身姿潇洒,甚至有几分优美。有时她会看得发呆,似乎外面的世界都静止了,只有球场上奔前跑后的几位球手。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就如同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牢牢跟着表演者。
如果他接到了球,她似乎比他还紧张,兴奋地大呼小叫,挥舞着胳膊,大喊“快跑,快跑。”他带着球绕过了一个人,忽然有一个人来劫球,她的心紧张的似乎停止了呼吸,手停滞在空中。只见他运着球前突后冲地摆脱了这个人的拦截,她激动的跳了起来。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们是大学同学,他家和她家临县,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她家平民,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他家却不,父亲是劳动局局长,母亲在市政府工作。
二
他的父母不大赞同儿子与她恋爱,有一位女孩子与他青梅竹马,同他家世交。但他只把这位女生当妹妹,他的心里只有她。
毕业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虽然隔着三四百里路,但没有隔断他们彼此的感情,而且感情竟因为距离的阻隔而更加浓厚。
他对父母说:“我的心里只有她,哪怕我只有一碗饭,我也会给她半碗。”父母很伤心,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娶他就忘了娘。
父母没有扭过他,同意了他与她之间的交往。
她是家里的宝贝,小公主。他的父亲尤其疼她,捧着含着,走哪怕跌哪。看着宝贝女儿非他不嫁的架势,父亲吓得忙忙答应。一想到女儿即将远走他乡,心根刀绞似的疼,叹息接着叹息。
八月十五,他送来第一个节礼。东西一摞接一摞,稀罕的,平常的,都有,还有一箱梨。她父母看到后心里老不是滋味,梨和离同音那。他们心里堵得慌,似乎又有点不祥之兆。但看到女儿欢天喜地的样子,他们只是在心里轻轻地叹息,摇头。
三
腊月二十四,他们大喜的日子。她来到他家,这个即将,不对,是已经成为了她家,一个陌生的新家。她有几分惶恐,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担忧。
新婚燕尔 。她幸福的笑靥如花。他的朋友真多啊!这个喊嫂子,那个喊弟妹,喊得她晕头转向,像喝多了酒,脸被热气蒸的双颊绯红。
他带她走街串巷,拜亲访友,她挽着他的胳膊紧紧地靠着他,好像一不小心他就能溜走似的。她喜欢这样挽着他,他是她的靠山,一座伟岸的靠山。
她刚到这座城市,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只好暂且呆在家里。无聊的她有时会帮他家的阿姨干干活,拖拖地,洗洗衣服,抹抹桌子……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流淌,如山间小溪,不管你在不在意,它都义无反顾的哗啦哗啦。
那一天,阿姨有事没来,她做了一辈子以来的第一顿饭。第一次掌厨,她有种莫名的惊慌,十点钟她就开始进厨房。把要做的菜饭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像考试之前的复习。而且打电话问妈妈这菜怎样炒,那菜怎样炒。米饭放多少水,统统问了一遍。忙忙跌跌地洗切炒炖烧,而后擦刷拖。
吃饭的时间到了,她忙的盛饭端菜拿筷子盛汤。婆婆满脸堆笑的坐在那儿,尝尝这,品品那,赞不绝口,说不错。她心里美滋滋的,像蜜般甜蜜,如同考试考了一百被老师大肆地表扬了一般。
他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老婆真能干!”她深深舒了一口气。最近她感觉好寂寞,好累。白天大家都去上班,留下她一人在家,空空的房子,四下一片寂静。她总有一种走亲戚的感觉。她想出去转转,可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举目无亲,一片茫然,不知到哪儿转悠,而且孤孤单单一人。
晚上,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他下班回家了,他基本上在六点多一点到家,这时,她会精心打扮一番,甚至有时到门口迎接,挽着他的胳膊,说说笑笑,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在家里除了他进卫生间,他走哪她跟到哪,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四
周一五点半,他打来电话,说:“今晚有事,同事请吃饭。”她很失落,心情异常沉重,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但因为有公公婆婆,她不得不强颜欢笑。
吃过晚饭,她和往常一样,刷刷洗洗,拖地擦桌。碗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发出哗哗的声音,她突然感觉厌烦郁闷,有一种想摔碗的冲动。门铃突然响起,她以为他回来了,急急走出厨房。婆婆开了门,一张陌生的面孔,找公公办事的。她失望地一头扎进厨房。
所有的活都做完了, 她感觉特别的累,蹲在地上,她不想出去。她实在不想强颜欢笑。只听那个人说:“你家找个小阿姨啊!”她一下跌坐在地上,抱住了膝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刷刷的流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痛苦想着,无声地流泪。
十点多钟,她没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头晕晕沉沉,枕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片。十一点多,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烟味。以为她睡着了,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衣躺在床上。她默默地流泪,一行行。她想到了过去的美好时光,他对她还是很好,可她总感觉生活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天,她红肿着双眼。因为一夜没睡好,也不知什么时候昏昏入睡,第二天早上他什么时候走,她竟一点不知。
中午他依旧坐在她身边,他感觉她不对劲,似乎不太高兴。她在厨房刷碗,他帮她擦桌子。他从后面抱住她,头靠在她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最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总喜欢这样,把头埋在她头发里然后深深吸口气。每每这时,她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今天,她生气地把他推过去。他差异地看着他,满脸的疑惑。轻声问道“宝贝,怎么了?我昨天不是有事吗?”她还是不言语,闷闷地刷着碗,他接着说:“以后一下班我就回家,行了吧?别生气了哈!”,泪水像开了的水龙头,刷刷的流淌。他惊异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她哭得肩头一耸一耸。他吓得搂住她的肩,关上厨房门。低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摸摸她的头,把她搂在怀里。她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郁闷的心一下敞亮了许多。
从那以后他几乎不再出去喝酒聚会,都是晚上陪她散步逛街,有时看电影。他也似乎过起了隐居生活。
五
周六白天他同学聚会。他似乎特别高兴,早晨一起来,就哼着小曲,吹着口哨,还叫她掌掌眼看穿哪件衣服好看。她心里酸溜溜的,醋意像刚烧好的水,往上冒泡。心想又不是约会干嘛这么上心啊。她使劲地压着自己的醋意和酸楚,就像晕车的人压着要吐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好无聊,好陌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边检讨自己,一边压着性情,还一边泛着醋意。
他似乎捕捉到她的不快,收起来高兴劲,说:“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她一听,立马不好意思,说:“干嘛呢,你?抓紧去呗,好不容易高中同学十年一聚。”
他走了,带着满脸的高兴,像风一样消失了。晚上十一点,他还没回来。她气地坐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只想摔东西,猛地抓住枕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又把他的睡衣仍在地上,心里似乎平静了下来。躺在床上,顺手翻开一本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感觉自己变了,变成好忧郁,好生气,小心眼的小妇人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下床把枕头、睡衣拾起来,轻轻闭上眼睛。大门响了,他回来了。她不知该如何做,是假装睡觉,还是出门迎接,还是躺在床上装看书。犹犹豫豫间,他推门进来了。又是一身的酒味和烟味。
他没像以前那样走到她身边抱抱她,亲亲她额头,而是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含含糊糊说了句:“还没睡啊?”躺在她身边。
她使劲地推着他,叫他去洗洗澡。他没有反应,她气的爬起来,拽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他一抬手,她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他含糊地说:“我不洗。朋友都说我变了,变成金丝雀了。我一下班就回家陪你,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我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和朋友都断了关系。我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一幅石雕,泪流满面。她看在躺在床上的他,她心爱的他,心似乎被掏空一般,生活怎么变成了这样。原本憧憬的日子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