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跟安安，姚文章，还有大妞是一起合租的室友。
有时我会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姚文章一样勤奋，大概像娱乐产业、旅游业等休闲产业都会不复存在了。现实是娱乐产业、旅游业发展迅猛，在改革开放的摇篮中茁壮成长，因为像姚文章一样的人少，而像我，像安安，像大妞一样的人大有人在。
于是每晚的追剧时间段，每周五的通宵看电影时间段，每周末的逛街时间段，每个假期的旅行时间段，姚文章都不会跟我们一起。大多时候，他进了门看到我们仨躺在沙发上说一句：“看电视呐。”然后接着忙自己的。
姚文章这么努力，我们却这么颓废。有时我们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条寄生虫，可是想想我们也没有啃老，也没有工作中经常偷懒，我们只是拿多少钱做多少事，剩下的时间用来挥霍我们的青春和金钱。虽然没有什么问题，可努力的姚文章总是让我们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颓废。
姚文章跟我们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的不一样，他是做多少事拿多少钱，他在主业之外做了至少三个副业。他每天的时间都很紧凑，任务安排地满满当当。假如他生病住院了，那么他会因为安排好的事情没有做而痛苦不堪。
所以当姚文章坐到我们旁边，很认真地说想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们三个的心思已经不在电影上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快速建起群聊，讨论这件离奇的事。
我：怎么回事，今天不是周六吗？姚文章为什么还在家呢？
安安：不知道啊。
大妞：李查德分析一下。
我：姚文章昨晚似乎回来得比平时早？大概是想放松一下吧，人再厉害也不是机器。
安安：我们在这住了三年多你见过他休息？
大妞：直接问他吧。
我偷偷看了看姚文章，他神态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果然认真的男人做什么都认真。我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文章？今天不工作了吗？” 姚文章把注意力从电影中转移到我们这边，露出一副明明很开心，却努力压制住的表情说：“是啊，不止今天，今后都可以稍微偷懒一下了。” 接着他不说话了，但是他的表情就像在告诉我们：快问我为什么。
我顺势满足了他的小心思，“为什么？”
姚文章微微一笑，说：“前些年家里供我上学欠了点钱，终于我在毕业三年后还清了所有债，现在是无债一身轻了。”
我们三个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姚文章那么努力是为了赚钱还债。我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同时暗暗惭愧，自己这几年荒废了时间，不然也会像姚文章一样积累下一笔钱了。
姚文章表示自己之前太忙没有跟我们好好玩儿过，所以晚上想要请我们吃大餐。惊喜一个接一个啊，我想。过了一会，姚文章把我拽进房间，认真地跟我说：查德，请务必帮我一个忙。
我被姚文章弄懵了，“什么忙？你说吧。”
“今晚我要跟安安表白，请你帮我。”
我看着姚文章愣了足足有五秒钟。这五秒钟里我想了很多，表白安安？姚文章？姚文章跟安安很熟吗？不熟啊。姚文章跟安安除了是一起合租的室友没有其他交集了啊。你跟人家一点都不熟，你怎么表白啊。你对安安的了解还不如我呢，而且远远不如。安安肯定不会答应啊，安安平时都不会提起你。姚文章你是还完债了觉得天底下没有难事了吧。
想了这么多后我说：“文章，” 我顿了顿，感觉自己已经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你跟安安，这么说吧，你对安安还不怎么了解吧。”
“我知道她还是单身，我还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你家里催你结婚了？”
“还没有。”
“你对人家了解又不多，也不熟，你表白做什么啊。”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啊。”
姚文章的认真无懈可击，我没有反驳的理由，我只能帮他了。安安确实是一个好姑娘，长得清秀，丹凤眼，柳叶眉，性格也温和，可是我如果跟安安说姚文章想跟她表白，我估计安安也会重复跟我一样的心理活动。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从客观角度来说，姚文章跟安安还算比较配。这也是我决定帮姚文章的深层原因。我把大妞拽到我房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妞，直到大妞满脸通红地问我：“你干什么呀。” “大妞，你说如果我跟安安表白，她会同意吗？”
大妞脸更红了，但是腔调明显跟刚刚不同：“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去啊。” 说完就要走，我看大妞有点恼羞成怒了，赶紧拉住大妞，“你误会了，不是我，是姚文章，我是想问你，怎样表白才能成功。” 大妞顾不得羞恼，“什么？”大妞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姚文章疯了吧。”
不管姚文章疯没疯，我跟大妞说，你既然要去吃姚文章的大餐，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不帮忙说不过去。大妞答应的很干脆，于是我去把姚文章也拽进我屋里来。
大妞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说：“这两个人啊，假如互相喜欢，那就很简单啦，就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成啦，假如是单恋，这还得分成好几种情况，” 姚文章认真地听，并且把重大记在笔记本上，大妞对姚文章的学习态度很满意，“李查德你看看人家，你有十分之一也就能脱单啦，” 我说：“你别扯别的，时间不多啦。” 大妞于是继续说：“假如是单恋呢，要看你喜欢的人是对你有好感呢，还是没感觉呢，还是讨厌呢，有好感的话，追一段时间也就成了，没感觉的话就很悬，看个人追女孩的技巧，如果是讨厌那基本不可能，就拿安安来说，我说实话，你俩基本没怎么接触过，我其实不建议你今晚表白，失败的几率很大，因为安安对你基本是没感觉的。”
我对大妞说：“让你说怎样才能成功，你这是告诉他肯定失败啊。” 大妞不理我接着说：“一定要有花，这是能提高表白成功率的重要道具；晚上穿得精神点，去理发店修剪一下头发，李查德把你的男士香水给他喷一下，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发挥啦。”
大妞看了看我，”你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安安的爱好，忌讳也说一下吧。“
姚文章认认真真听我们说，等我们说完后他合上了笔记本，说先去理发了。
”大妞。“ ”嗯？“ 我走近一步，坏笑着看她：”如果我跟你表白成功率高吗？“ 大妞脸又红了，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有人敲门。
”你们做什么呐？电影都结束了。“ 是安安在门外敲门，”来了来了。“我去打开房间门。
安安奇怪地看着我和大妞，我笑着说：”讨论一下晚上吃啥嘛。“
二
姚文章剪了个精神百倍的寸头，安安见了之后大呼好看，我暗想这是个好的开始。
姚文章带我们去吃川菜，为了给他俩制造机会，我跟大妞迅速地坐在一起，让姚文章和安安坐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俩有鬼！“ 安安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下午你俩就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俩？没什么啊。“ 我跟大妞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你看，你俩连说话都一样。“
我只好扯开话题，同时暗示姚文章手眼麻利点，姚文章一点都不笨，教科书式地给安安洗餐具，倒茶，问她爱吃什么。大妞嘴里嘟囔着：唉，我自己洗餐具吧。“来，大妞，你用我这洗好了的。” 我把大妞没拆的餐具拿到自己面前，把我已经洗好的给大妞，大妞一个劲儿傻乐。
慢慢上菜之后，我觉得有必要把话题往对姚文章有利的方向上引导，于是我问安安：“安安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姚文章直起耳朵准备听安安怎么说，安安言简意赅地说：喜欢帅的啊。
“帅的谁不喜欢啊，” 我说，我心想不妙啊，姚文章虽然剪了个精神的发型，可是跟帅不沾边啊，他就是长着一副普通的路人甲的相貌。安安笑着问我：“哦？你也喜欢帅的？” “呸呸呸，我是说女人都喜欢帅的嘛，我是说你喜欢什么性格特质的男生。”
“孝顺的，顾家的，善良的，正义的，有上进心的，” 安安掰着指头给我列举，我说：“算了吧，好事儿都让你摊上了吗？你看看文章能入你法眼吗？”
姚文章吓得手一抖，水都洒桌面上了。安安哈哈笑着说：“姚文章太努力了，看不上我这样的，我太颓废了。”
我冲姚文章使了个眼神，姚文章深吸了一口气，把准备好的盒子拿出来，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束鲜花：“安安，送给你。”
安安有点莫名其妙，没敢去接那束红玫瑰，她看看大妞，又看看我，最后看看姚文章：“这是？”
姚文章说：“我喜欢你，安安。”
“开玩笑的吧？” 安安说，“这么突然。”
姚文章这一招打得安安措手不及，不过我想安安现在不会答应的，如果安安答应了那才奇怪了。姚文章说：“其实不突然，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第一天来这里住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可是我欠了一屁股债，不把债还完我无心恋爱，现在我已经还完了债，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果然，安安说：“谢谢你啊，不过这么突然我还是接受不了。”
姚文章说：“没关系，花送给你。”
结果这顿饭吃得比较尴尬，我跟大妞俩人吃饱之后决定结束这个尴尬的气氛，提出去酒吧喝点酒。
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姚文章和安安一到酒吧就坐下喝酒，不说话。喝着喝着，安安的脸变得很红，然后咣当倒在桌面上。
安安酒精过敏，因为之前从没喝过酒，从不知道自己是酒精过敏的体质，还好并无大碍，大夫建议在医院观察两天。
我把姚文章拽出病房：“听着文章，这两天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安安，知道吗？”
姚文章点头说好，我一定好好照顾安安。
三
姚文章到底还是没戏，可我万万想不到，安安住了两天院，竟然就被医院的一个年轻医生勾搭上了。
这个年轻医生确实长得也不错，至少比姚文章要帅，姚文章万念俱灰，本来他跟我们说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努力工作了，自从安安跟年轻医生在一起之后，姚文章又像以前一样早出晚归，甚至比之前更努力，我们有时好几天都不曾见到他。
而姚文章也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我跟大妞都很识趣地在安安面前对姚文章闭口不提。对于年轻医生莽撞地闯入我们平静的生活中，我们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安安不再跟我和大妞颓废在沙发上追剧，她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年轻医生去约会。有几个周末年轻医生会跟安安来到我们的住处跟我们一起聚餐，看电影。
年轻医生叫严文海，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对我，对大妞都很客气，安安很高兴他能跟我们愉快地相处。私下里我跟大妞说：我感觉严文海这个人很假，不真诚。大妞白我一眼说我是嫉妒心作祟。
我说男人看男人可要比女人看男人准，就像女人看女人也很准。大妞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气得我在大妞喝的红糖水里加了一把胡椒面儿，可能是胡椒面儿加多了，大妞刚把碗送到嘴边就闻出来了，大妞说我活该没女朋友，我说呸，你不也没男朋友。
理成章地，我跟大妞在一起了。
大妞是山东人，山东大妞，她本来叫做孙小惠，结果大妞叫顺口了，我快差不多忘记她本名叫什么了。其实大妞跟我本来就是互相喜欢的，我俩从刚认识的时候就是欢喜冤家，大概是大妞觉得安安有了男朋友，她也不能落后，所以当我趁家里没人跟她表白的时候，大妞一阵羞涩之后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姚文章知道我跟大妞在一起之后一直苦笑。那天安安照常去跟严文海约会了，我跟大妞去姚文章开的小店里喝奶茶，奶茶店是姚文章追安安失败后开的，人就是在痛苦的时候才敢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比如姚文章，他把钱全砸到这个奶茶店了。周一到周五他还是正常上班，姚文章觉得他的主业工资收入还可以，不能放弃，奶茶店只是个副业，他雇了一个小姑娘当店长，姚文章上班时，小姑娘看店，周末就给小姑娘双休，他来看店。
大妞说奶茶很烫，于是我就给大妞把奶茶吹凉。姚文章看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俩能在一块，所以我就想大妞跟你是一对，那我跟安安凑一对正好，可是感情这个东西真不是分析计算出来的。”
我一边吹奶茶一边说：“我觉得呀，感情不能强求，上回你表白安安那就是强求了，感情要慢慢培养，我看小鱼就是个很好的姑娘。”我说的小鱼就是他雇的那个小姑娘，二十岁年纪，甜美可爱。大妞也很赞成：“我跟你说啊姚文章，小鱼确实不错，平心而论，比安安更加适合你。”
”太小啦，才二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吧，我都二十七了，差太多，而且她是我的员工，我要是追她又失败了她肯定也不愿意在这里给我做事了。“
”又没让你们现在结婚，先培养感情嘛，等到小鱼对你有了依赖感，她就离不开你啦。“
”我试试？“ ”试试！“ ”唉，再说吧。“
看来姚文章对安安余情未了，但时间内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孩了。
这时大妞接到了安安的电话，大妞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说：你在哪？我们现在过去。
大妞挂了电话说：安安刚打了胎，她跟严文海也分手了。
四
严文海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早就有预感，只是无论安安还是大妞都觉得严文海有礼貌有相貌，对我提出的任何一点看法都予以抨击。现在安安打了胎，无处可去的她又回到我们的小窝。
安安哭得眼睛肿得像胡桃，大妞从进了门嘴里就不停地骂严文海，骂词儿不重样，大妞安慰安安，这种贱男人就让他滚吧，别为了这种人置气。大妞也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人遇到不幸的时候，你越安慰她，她越觉得自己可怜，于是我让大妞别说了。
安安哭了一会儿哭累了，我说：”好啦，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啦。“
姚文章什么也没说，这种情况说什么也是白说了。随后他背着我们去医院找严文海去了，结果两个人起了冲突，被带到拘留所教育了一顿。
安安的事情让姚文章激愤之余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想安安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他正好可以趁虚而入，于是他又把时间都放在安安身上。能有人照顾安安自然是好的，不过安安还是拒绝了姚文章的追求，这个性格温和的姑娘骨子里倔强得很，如果之前是因为姚文章的追求太突然而失败，那这次就是安安自知配不上姚文章了吧，无论姚文章愿不愿意，安安都不愿意跟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在一起。
安安收拾了行李打算离开这里，先回老家，再到其他地方。
我跟大妞没有挽留安安，这是城市让她伤了心，离开这里会有新的开始吧。姚文章也没有挽留安安，只是说：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来看看。
安安走得很决绝，好像这里是个深渊地狱，逃出这里，不是人间，就是天堂。
家里少了个人，真正少了一个人。安安还没离开的时候，尽管她恋爱后不在家，姚文章也只是晚上才在，我们却知道家里是四个人住。安安走了之后，变成了三个人，四室一厅的房子空了一个房间，我们心里也空了一块。
后来安安真的去了另外的城市，偶尔会打电话来，说她在新城市的新工作，新生活，语气欢快。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快乐，还是掩饰内心的伤痛。
我跟大妞还是吵吵闹闹，欢欢喜喜，姚文章店里的小鱼跟姚文章表白了，姚文章问我和大妞该如何是好。这种笨蛋我简直想抄起榔头给他一下子。
姚文章有女朋友之后像变了个人，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努力，却更加活泼了，我们跟他说让小鱼搬过来，住安安那个房间。提起安安，我们又都沉默下来，安安离开有一年了，不知过得怎样，有时我们会想，如果安安跟姚文章在一起就好了。
晚上大妞给安安通电话，安安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有个男人最近在追她，确切地说是跟她求婚，她现在还在考虑，如果要结婚了让我们一定要去。
安安最后问大妞：姚文章还好吗?还是一个人吗。
大妞说：他找到自己的幸福啦。
安安笑着说：那就好。
我看着正在沙发上一起追剧的姚文章和小鱼，恍惚间觉得小鱼跟安安长得好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