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11  雨夹雪  如果只能说一句话，我要说，别怪自己。

一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想从这位前公安局长的脸上看到惊恐和紧张，没想到他只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就再没睁开眼过。他坐在那里歪着头，好像睡着了一样。没办法，我只得开口了：

      “辉哥，没想到是我吧，怎么样，在里面呆得舒服吗？”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睁开了双眼：

        “阿龙啊，我的确没想到是你把我弄进来了，不过都一样，老子知道自己早晚得进来坐坐，就当体验一下生活了嘛。你放心，里面什么都不缺，兄弟们都安排好了，就连这个，也不缺。

        只见他手一翻，一把精致黑亮的手枪便对准了我，我头皮一紧，骤然瞪大了双眼，他却发出沉闷的笑声：

        “看把你吓得，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冲你开枪呢，我冲谁开枪都不会冲你开枪的。”

        “是啊，你冲上访的群众开枪，冲你的手下开枪，冲我爸开枪！就是没有冲我开过枪，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我的眼睛红了，愤怒的盯着他。

        “你呀，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容易不淡定。过两天我出去了，我们好好谈一谈，你需要开导啊，遇事不要那么想不开嘛。”

        “姓刘的，咱们等着瞧，你会害怕的，你会怕我的！”

        走出看守所，刺眼的阳光让我感到一阵晕眩，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响起，南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来不及拿出墨镜，急忙向她走去。上车之后我挤出笑容对她说：

        “对不起啊，等着急了吧。”

        “也没有啦，就是想快点见到你。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啊。”

        她歪着头，瞪着大眼睛注视着我，阳光把她脸上的绒毛都照得纤毫可见，我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啊？哦，也没啥，这件事情的确有些麻烦，刘辉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现在虽然暂时把他关进去了，可看他的态度，好像马上又能出来一样，一点都不担心。”

        “这，你不是说他贪污受贿嫖娼赌钱各种罪行都落实了证据了嘛，这都能出来？”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好，他都能找人给他弄进一把枪去，你想想，还有啥是他做不到。”

        “什么？！他现在手里还有枪？他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啊，这个人爱枪如命，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敢在里面开枪，毕竟他现在应该主要想的是怎么能先出来。”

        “那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上面的人出面？”

        我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这个没出息的，遇到事情就知道找上面找上面，那要你我干啥。别担心，我既然申请了对他动手，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手里有的是牌可以打呢，保准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看我渐渐严肃起来，她便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谁？老同学？吴亚龙？你就说我忙着呢，让他改天再来吧，不是怎么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啊，有什么拦不住的呢，他还能和你动手吗？动手你一个…”

        “老同学，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冷笑着朝这位老同学走去，他一脸惊愕的样子，圆滚滚的脸憋的通红，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

        “亚龙啊，我这的确是有点忙不过来了，有个重要的人物需要我亲自去采访一下，还有半个小时，我这…亚龙，咱有什么事儿要不改天，或者微信上说也行啊，你应该有我微信吧。”

        “本来有，后来不是被你删了嘛。”

        “咳咳，那个啥，亚龙，我真有事儿我先走了啊，这是我名片，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悲凉，没想到昔日的同窗竟是如此势利无情，哼，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人民教师了，他会后悔的，他们都会后悔的。我拿出了一个旧式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然后把手机拿给了面前这位全国知名的大记者。

        “老同学，你要采访侯老，我给侯老打了个电话，让他和你说吧，说完之后，你就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儿了。”

        他登时愣住了，转过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满眼的不可思议。

        “……是是是，我知道，揭露黑暗惩恶扬善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所在，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市民，我也绝不允许这样的公安局长再为非作歹！对对对，您说的对。没有没有！我和龙哥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马上就安排部署，好的好的，谢谢您了……”

        我看着他的表演，竟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也曾经常这样对别人说话，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头痛！又是那该死的头痛！我努力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用力敲了敲额头。

        “哎呀龙哥，早说你认识侯老哪儿还有这么些事儿呢，我在这儿撂下一句话，以后你的话那对我而言那就是圣旨！我就是豁上这条命…龙哥，你说，这黑老六会不会派人把我们？”

        我冷冷地看着他，其实心里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安全保障不了，很难让人尽心尽力的帮你，毕竟再大的利益，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这周末，市里会开展一次突击的扫黄打非特别行动，刘辉白道黑道上的所有同党羽翼都会被一网打尽，包括邢总和魏书记。”我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你们的报道可以在下周刊登，署名的记者和主编我都会派人保护起来，直到刘辉被判刑。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

        我看他愣在了那里，不禁皱了皱眉头道：

        “怎么了？有话直说。”

        “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刘辉这个毒瘤就要被打掉了，而且是被你…亚龙，你现在，到底是做什么的？还在五小上课吗？”

        我没有理他，径直往门外走去。上课？我会上课吗？也许吧，这都不重要了。

        "小吴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刚开完会。"

        “郭市长，我也是刚到，情况，侯老都和您说了吧？”看着眼前这个以往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市长，我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嗯，侯老都向我交代得差不多了，其实刘辉这个人，被举报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他这个公安局长一直当到了现在。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啊。”

        失误？这个失误害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我站了出来，又将害死多少人！

          “郭市长，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个人要除，就一定要斩草除根。行动方案我已经让侯老把过关了，您再过目一下吧。”

          “不用了，你和侯老觉得没问题就行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张口，刘辉这只苍蝇再黑再毒，也绝不是…”

          “好了郭市长，时间紧急，我就先走了，您忙吧，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和您联系，再见。”

          我一贯听不得这些官话，娘希匹，说的好听，早干嘛去了。

        “龙，这个侯老到底是什么人呀，这么厉害？”

        南星清澈的目光像一泓没有被污染过的山泉一样，我不忍心骗她。

        “其实，我从来都没见过侯老，更不知道他是谁。我要办刘辉，上面就给了我侯老的号码，我甚至都没和侯老通过话，一直是短信联系。”

        “那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听侯老的话呀，我觉得他肯定是个高官！”

        我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就是个代表吧。不管怎么说，过了明晚，刘辉他们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说到这里，我注意到手机亮了起来，南星帮我接通了电话，里面马上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

        “龙哥，不好了，刘辉出来了！”

        我听了一惊，马上问道：“什么情况？他他妈怎么出来的？谁敢放他出来？”

        “他们好像从哪里得知了市里要搞大动作的消息，打算殊死一搏了。有人下死命令要调刘辉出来去配合什么调查，应该是…”

        “我知道了，我马上和郭市长联系，他飞不了。你们的人跟上没有？”

        “没…魏杰在这里抓着我们所有人要开会呢，谁都走不了呀。”

        “废物！”我把电话挂断，没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引起周围人的一阵侧目。

        “龙，刘辉出来了？他，可是有枪！”

        南星的话让我猛然瞪大了双眼，眼前显现出他之前拿枪对着我的场景。

        “走！去市政府！”

        我没有去开自己的车，我知道我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盯上了，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马虎不得。我正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身后突然传来南星的尖叫声，我感到眼前一黑，慢慢的转过身去，看到刘辉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紧紧挨着南星已经扭曲了的脸，那把枪在他的指间旋转。

        “龙哥，我是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量，你他妈到底是傍上谁了？呵呵，咸鱼翻身了。”

        “刘辉，你做过那些事情人神共愤！就算我不收拾你，法律早晚也会制裁你的，你，别再…”我感到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收拾我？你还真以为自己能胜过我了？老子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

        他突然把枪指向我，我觉得子弹已经射出来了，大脑中有根弦断了。我控制不住尖叫起来，在无边的恐惧中有一丛怒火燃起，我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

      “刘辉！你不敢开枪！！你他妈不敢开枪！！把枪放下！我让你把枪放下！！放下！！！”

        地面仿佛一颤，刘辉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他表情木然的把枪一扔，双手抱头蹲了下去，我想把他好好揍一顿，我想杀了他！不想刚刚往前冲了一步，便一头栽倒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