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小妹主办的【春节回家,写写你妈我妈他妈】征文活动”
年前,我刚生完孩子。妈不放心我,从老家过来陪我过年。
有一天,我收拾化妆包,妈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些瓶瓶罐罐看,感慨到:现在化妆品门道儿可真多,我们当年有盒友谊雪花膏就很不错了。
年轻时,妈妈是个美人。
她是单位的文艺骨干,主持、唱歌、跳舞,样样拿手,一个人能撑起半台晚会。那时候,没这么多化妆品,一个女人的美,几乎全靠娘胎里自带的天生丽质。
小学时,学校邀请家长来学校和孩子一起过六一。我记得,妈妈穿着一袭宝蓝色金丝绒长裙,白色高跟鞋,头发高高挽起,成为那一天全场瞩目的焦点,成为我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道光芒。
退休后,妈妈生了场病,病后身体开始发福。她保持了半辈子的小蛮腰不见了,长期吃激素药让曾经的巴掌脸变成了圆脸。她剪掉了多年的长发,也不再穿裙子,不太爱出门更很少化妆。
可在我心里,她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美人。
我灵机一动,妈,我给你化化妆吧。
一把年纪了,化什么妆,我平时就涂个大宝。
我刚从网上学了个最新的妆容,韩式的,拿你练练手呗。
经不住我一再怂恿,妈乖乖在梳妆台前坐下来。
先从眉毛开始。我自己修眉时向来轻车熟路,动作简单粗暴,可今天给妈妈修眉,手却有点不听使唤,生怕一使劲就刮疼了她。
我小心的用眉刀轻轻刮去眉毛边的碎毛,用眉笔横着比量、斜着比量一番才确定了眉峰,接着一笔笔描出眉的纹路,再用眉刷轻轻扫满。妈是天生的双眼皮大眼睛,眼妆很好弄,一点带珠光的大地色系眼影,总不会出错。
我记得,妈妈年轻时眉眼略上挑,神采奕奕。而现在的妈妈,眉眼低垂,几乎寻不到当年的模样。
我想起有人说,女人上了年纪什么都往下掉。也许吧,没人能敌得过地心引力和岁月的侵袭。
我拿化妆沾满保湿水,轻轻拍到妈的额头和脸颊。用妆前乳在手心化开暖热,在妈的脸颊上轻柔打圈。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摸妈妈的脸,那么光滑那么柔软,即便只用一点雪花膏,皮肤依旧吹弹可破,像剥了壳的煮鸡蛋。
然而,当我此刻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妈妈的脸,我才发现妈妈的脸上已经有了那么深的法令纹和鱼尾纹,甚至还长出了几颗老年斑。
我拿出粉扑,开始给妈妈上粉底。小时候我最喜欢趁妈妈上班不在家,偷偷垫着脚打开她装香粉的抽屉,把自己抹的一脸刷白,还觉得自己美美的。
那时候还没有粉饼,香粉都是散装在一个蓝色的小小的塑料包装袋里。有次我不小心把粉撒了一抽屉,惊慌失措的用小手一点点往袋子里捏,弄到妈下班都没弄干净。妈回来看见了什么也没说,把我的小手小脸洗干净,然后告诉我,小姑娘干干净净的样子最好看。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化妆师,在我走神的这十几秒里,妈妈的脸也像当年我涂满粉的脸一样,被我搞得刷白刷白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化得太白了,还是妈妈早已不似当年那样皮肤自带柔光特效。
我用化妆刷在妈妈颧骨斜上方扫了一点橘色的腮红,嘴上涂了橘粉色的口红,这样看起来气色能好一点。
最后,我把手心搓热,然后双手轻敷在妈妈的脸上。这是跟一个化妆师学的,可以帮妆容更服帖。轻敷的那几秒里,我突然想,要是这世间有种化妆品,让我把手从妈脸上移开时就能还我一个容光焕发的妈,就算再贵我也愿意。
好了吗?
妈像是觉察出了我的走神,轻声问我。
快好了。
我拿开手,仔细端详眼前的妈妈。我想看看哪里还有需要调整的,却突然瞟见妈妈额边的白发。
突然眼前氤氲一片。
是什么时候,白发就这样悄悄爬上了妈妈的额头?
是什么时候,皱纹就这样霸道的霸占了妈妈的眼角?
是什么时候,岁月就这样无情的让美人迟暮、变了模样?
我差点忘了,原来你也会老。
我想起,小时候我参加学校的演出,老师来不及给所有小朋友化妆,是妈妈自告奋勇给我和其他小伙伴画眉涂胭脂。
我坐在小板凳上,等妈妈给我化妆。闭着眼睛,我能闻到妈妈身上特有的干净的肥皂味道。
此刻,我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呼吸曾经熟悉的味道,却感觉到有股热热的东西似乎就要冲破紧闭的眼眶。
我差点忘了,妈妈年轻时那么美,那个年代的美,不施粉黛,不曾雕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然而,是我的出生和生活的琐碎繁复,让妈妈渐渐苍老了容颜,染白了秀发。
直到我自己也做了妈妈,我才真正懂得了妈妈的心。这一生我们最为珍视的,不是自己的容颜,而是孩子的欢颜。
妈妈看我久久没动静,变睁开眼。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呼闺女你这给我化的也太年轻了,这可怎么出去见人!急吼吼的让我帮她卸妆。可我分明看到了,看镜子的那一刻,她眼睛里的亮光。
过完年,我产假就要结束了,妈妈也要回老家了。临走前,我把我的眼霜、颈霜、精华通通都塞到她包里。
妈不要,我说这些牌子我现在喂奶都用不了,扔了怪可惜,她才勉强收下,说我给你留着,等你喂完奶还能用,好东西别糟蹋了。
返程的高铁票已经售罄,我给妈买了软卧。她知道后嗔怪我,才四五个小时的火车,买个硬座就行了,买什么软座。还说起,当年我在北京读研,她坐一夜的硬座去看我都没事。
我低头收拾行李,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心想着,如果时光能静止该多好,妈妈那时头发没白,眼睛没花,坐一夜硬座身体也不碍事。
回家后,妈打电话告诉我,她去小区舞蹈队跳舞了,邻居都夸她气色好。她大声和人家说,是闺女教她化的裸妆,韩式的,顺便还和邻居阿姨把我好一顿数落,说现在年轻人就是爱乱花钱,一堆化妆品买了不用都扔给我,回来的火车就那么点路程还非得给我买软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唉!
我听着电话那头,她带着一点点骄傲的嗔怪的语气,想象着电话那头那个带着幸福微笑的美丽小老太太,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如果可以,我真想祈求上苍:
妈妈是个美人,岁月请你千万别伤害她。
我愿用我所有,换她长命百岁,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