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侄子送回舅舅家,和妈妈解释说身体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先行回家?得到妈妈的应允后,唐宁一个人打车回了家。
站在浴室的喷头下,刚才和邱岩见面的情形像电影的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现,还有沈雪莉看她时流露出来的嫌恶和傲慢,唐宁用力甩甩头,想把这一切都挥之而去,然而,没有用。唐宁终究想不明白,刚刚她分明看出了邱岩眼里的柔软,可为什么四年前在他们感情最浓厚的时候,邱岩一声不响地背叛了自己,选择和沈雪莉一起去美国?
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唐宁看向窗外,雨水掺杂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这是唐宁最喜欢的味道,一如那年夏天的军训……
1999年8月初,唐宁在八中的操场上开始进行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她即将在这个学校度过三年的初中生活。按唐宁以前上的小学来看,那所重点小学的优秀率非常高,里面的尖子生大多都会考进海城新港区唯一的重点中学——海城新港一中。
新港一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如果考进了新港一中的初中部,基本上就等于一脚迈进了其高中部,而进了新港一中的高中部,就等同于两只脚已经稳稳站在了某所高等院校的校园里了。可是唐宁自认为不是尖子生,她成绩考的好坏,要取决于数学应用题的难度,为此,唐宁没敢报考新港一中,而是退而求其次,选择报考了仅次于一中的八中。
对于唐宁的志愿填报,老师们是颇为惊讶的,他们怪唐宁想的太多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不过老师们也相信,照唐宁的成绩,无论初中在哪个学校学,都不会影响三年后她进入新港一中的高中部。可见,小学的唐宁是缺乏自信的,不过在八中的三年里唐宁的自信值达到了顶峰。
第一天军训,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唐宁所在的一班,班主任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女老师,不苟言笑,对学生的管理非常严格,但看得出是个极负责的一个人,连军训下雨时也陪在同学们身旁,让唐宁觉得心里很踏实。
教官让男女生按高矮顺序各列一横排,相向而站,互相看着做动作,不知当时教官怎么想的,因为上了初中的男女生也基本到了青春期的年龄,这样面对面站着已经很不好意思,再加上再做一些教官要求的动作,难免有点畏手畏脚,不少人还会时不时笑场。可教官好像摸透了这帮学生的心思,就是要等着谁出错,这样就可以罚站军姿,或者是保持住某一个分解动作,直到大家踢到半空中的腿酸得发麻。
唐宁属于女生中偏高的一个,站在第三个排头的位置,她对面的男生是他的小学同学,李建伟,唐宁的父亲和李建伟的父亲在一个单位上班,所以她和李建伟从小熟络,之间从没有谁把谁当成异性看,所以唐宁不像有些女生因为不敢看对面男生的脸而害羞得略微低着头,而是坦然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李建伟。
李建伟是个身材魁梧的男生,为人很单纯,没有花花肠子,和唐宁的关系一直很好,这次又分到一起,让唐宁觉得至少在这班里还有个老熟人,心里美美的,所以,军训时脸上一直浮着笑意,没想到初中生活一开始就这么顺利。另一个让她有些许窃喜的原因是,因为小学吃过数学的亏,所以她打算笨鸟先飞,利用假期把初一上册的代数几何都学得差不多了,想着比其他同学快了那么多,不由得流露出满满的自信笑容。
军训的时间久了,唐宁慢慢用余光发现,站在李建伟旁边的一个男生总是时不时看她,那个男生瘦高,皮肤有点黑,眉毛很粗很浓,眼睛不是很大,但是很幽深,仿佛一汪深潭,唐宁也不知道,13岁的自己怎么从13岁的邱岩眼里看出了“深”这个字。
熬过了军训,正式在班里分座位上课,唐宁才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窘。按照高低顺序,唐宁和李建伟坐在一起成为了同桌,她对这个座位倒是很满意的,毕竟和别的男生不熟,这个安排刚好符合她的心意。
谁知,等座位安排好,班主任准备上课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班主任要求说:“老师,我能不能和唐宁一桌?”话音一落,班主任和全班同学一致把目光投向了唐宁,有些同学在暗暗偷笑,有些还在窃窃私语,唐宁的脸顿时红的像个熟透的西红柿,窘迫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很显然,他的这句话让班主任也一愣,然后她看见班主任也笑了一下,让那个男生坐下,说下课再说,唐宁看了那男生一眼,正是当时军训时站在李建伟旁边的邱岩。
唐宁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发现班主任对换座位的事情再也没提,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她担心邱岩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对她动机不纯,所以暗中观察,一个学期下来,唐宁发现邱岩并不是什么小混混,他从不打架斗殴,上课也不捣乱,学习不上也不下,和其他同学相处得也很好,只不过偶尔会“不经意”地扫她两眼,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唐宁一向晚熟,从不知“早恋”为何物,但唐宁知道,她和李建伟的小友谊肯定不是“早恋”,班里其他男生对她众星捧月似的仰望也不是“早恋”,可邱岩看她的眼神绝非一般,让唐宁如芒在背。邱岩没事就找唐宁问问题目的解法,虽然讲题时唐宁隐约感觉邱岩好像在看着她发呆,当唐宁抬头时偏偏又看见邱岩在低头皱眉苦思冥想,都是错觉吗?
唐宁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尤其是代数和几何,几乎在考试中从不失分,让唐宁成为同学们之间公认的“学霸”,而且这个“学霸”很没有架子,为人随和友善,和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深受同学们的喜欢,唐宁在这样的班级里简直如鱼得水。
但唐宁也并非每一个学科都能学得很好,比如物理,任凭怎么努力,成绩还是不理想,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唐宁的物理才考了88分,因为这一科,拉低了她在年级上的几个名次,她的缠绵悱恻当然逃不过邱岩的眼睛,邱岩自然知道,这对于一向把成绩看的很重的唐宁无疑是一次很重的打击。
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忐忑的邱岩鼓足勇气来找唐宁:“唐宁,这周末有时间吗?”
唐宁抬眼扫了一眼邱岩,“什么事?”
邱岩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好像没有料到唐宁会有心情搭理他:“周末踢比赛,过来看我踢球吧?”
唐宁知道,班里的男生从初一开始就组建了足球队,她的同桌李建伟是队长,场上的位置是中锋,而邱岩是这支队伍中的后卫,一开始唐宁也不懂什么足球,但经不住耳濡目染,李建伟上课的时间大半是用来研究足球了。
“在哪踢?学校吗?”唐宁不知哪里来的兴趣,竟然想着周末换换脑子也不错,这段时间真是郁闷坏了。
“不是,在体育场。”邱岩回答。
唐宁看着邱岩,露出一脸茫然:“新港还有体育场吗?”
听唐宁这一问,竟然把邱岩逗笑了:“有”。
她看着邱岩笑,竟然觉得那笑容中带有嘲讽自己的意味,便生气地说:“不认识,不去!”
看到唐宁变了脸,邱岩怕把事情搞砸,连忙坐在唐宁的前座上,找了一张纸,竟然迅速画了一张去体育场的地图,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邱岩丢下一句:“周六下午2点,别忘了!”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课上,那张体育场地图频频让唐宁走神儿,到底去还是不去呢?理智告诉唐宁,不能去!可是在心里某个角落,又有个声音一直在怂恿着她:“去吧,这算什么,就当是放松放松,去了也不一定看比赛,也可以跑上几圈,锻炼身体嘛!”
唐宁陷入了矛盾,犹豫再三,她还是去了,当然不是一个人,而是拉上了她的好朋友——苏梅。
苏梅和唐宁一样,学习也很出色,更为可贵的是她的性情,婉约而内敛,特别善解人意,性格极好。后来唐宁才发现,原来苏梅家就住在邱岩家附近,他们也是小学同学,关系也相当不错。
唐宁跟苏梅一说,苏梅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说:“体育场就在我家附近,我认识,我带你过去!”
原来邱岩说的体育场在城西,城西那一片是海城化工厂的厂区平房,舅舅家也在那里,但去过那么多次,唐宁真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体育场。
唐宁和苏梅进去的时候,足球场上果然有两支队伍在踢球,都穿着正式的球衣,唐宁知道,有一支队伍肯定是她们班的,至于另一支队伍究竟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她并不关心。
场外倒是围着不少学生观战,不过大多都是一些男生,看到唐宁和苏梅走过去,他们开始是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好像不相信也有女生对这种运动感兴趣,不一会就又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始笑而不语的看向球场……
刚开始站定,唐宁就开始在众多跑动的队员中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好像也吓了一大跳,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唐宁慌忙拉着苏梅向观众台走去。
“怎么了?”苏梅不解的问。“咱们去观众席上坐着看。”
“哦……”苏梅一直以为唐宁会来体育场,是为了排解考试考砸的郁闷,而“刚好”撞见了本班男生踢球,直到比赛结束,邱岩大汗淋漓地过来找唐宁,苏梅才看着她很有深意地笑了……
邱岩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唐宁手里拿着的被她喝的只剩下了一半的矿泉水,仰头就是一阵猛灌,唐宁大喊:“喂,那是我喝过的!”邱岩没理会她,苏梅倒是看出了什么,偷偷笑了……
唐宁羞赧地拉着苏梅一溜烟跑出了体育场,苏梅打趣她道:“你和邱岩,是不是……?你看,你脸都红了!”
被苏梅冷不丁地一问,唐宁才发现,刚才邱岩的举动确实让人误会,急忙辩解说:“没有的事,我才不会喜欢他呢!”
“我有说过你喜欢他吗?”苏梅笑得一塌糊涂……唐宁对这次来体育场,悔得肠子都青了。
从那天开始,唐宁决定,再也不能搭理邱岩,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唐宁对邱岩采取了冷暴力:不理,不看,不回应。
邱岩对唐宁的态度很是不解,他感觉像在坐过山车,一会冲上云霄,一会跌入谷底,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邱岩不明白,唐宁可以和颜悦色地对每个人,除了他,有时候邱岩故意找了几道题来问唐宁,唐宁甚至也一脸冰块地让他自己去看书,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邱岩不知道,唐宁冷淡他,实际上是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自从上次从体育场回来之后,邱岩就频频出现在唐宁的梦里,尤其是双深邃的眼睛,唐宁是好学生啊,怎么脑子里会出现这些乌七八糟的画面,她甚至罪恶的想:“我不会是学坏了吧?”
面对唐宁的冷漠,邱岩也曾暗自神伤了好久,但后来好像也想通了,便不再奢望唐宁的回应,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引起她的注意而耍个小脾气,不久之后又恢复了低头顺眉,自知没趣的走开了。
然而事情并不想唐宁想的那样,邱岩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唐宁的不理而减少,只不过,变成了远远看着唐宁的背影,也是从那时开始,唐宁对邱岩的目光有了感应。
这让唐宁觉得心神不安,想彻底断了邱岩的念头,竟在邱岩面前演起了戏,只要感觉邱岩在看她,她就和同桌李健伟说笑聊天,果然,邱岩的脸色不太好看,倒也不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早上……刚一到校,唐宁就发现李健伟脸上挂了彩。
“你脸怎么了?”唐宁轻描淡写的一问。李健伟好像也很困惑的样子,嘀咕着:“不就是开个玩笑,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莫名其妙!”
唐宁没再问,李健伟也没再说,但唐宁心里清楚,她抬头看向邱岩,碰巧遇上邱岩看过来的目光,他脸上也擦了点皮,但并不明显,唐宁突然觉得自己坑了同桌,这个邱岩啊!
唐宁狠狠瞪了邱岩一眼,没想到,邱岩竟然冲着她笑了,露出两行白牙,唐宁从没注意过,邱岩笑的时候,右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