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飘起雨来。
江心的小岛上,老人走出茅屋,在屋檐之下看着满江的风雨,浪涛拍打在已经圆润的巨石之上,恍惚之间好像整个小岛都在风雨里飘摇。
他是守墓人,他守的不是墓中人,而是墓里的秘密。
天下一统以来,江湖上原本惊才艳艳的各大高手纷纷陨落,剩下的小辈大多没什么名气。过江之鲫一般的庸碌者减轻了他的负担。但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世界上仅剩的高手了。这样想着,总觉得悲凉。
正想着,却有人来了。
这人看身形年龄不大,轻功却卓绝,脚尖轻点江面,几个飞身便落在了这小岛上。漫江风雨打在他肩上,却不显狼狈。他抬起头,露出极年轻的一张脸来,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小姑娘上前拱手道:“晚辈雨夜前来,多有叨扰,前辈见谅。”
老人不答,只是错步挡在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又道:“常听长辈说,当初江湖上人才辈出,尤其枯藤老树昏鸦三人功夫极高,世人见之无不俯首。不想如今老树归隐,昏鸦无踪,枯藤却独守桃花江,为旁人做狗。”
老人笑了笑:“小姑娘,告诉你家长辈,有什么话,自己过来明着说,不必非找个小姑娘出来。”
那姑娘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老人眼中闪过惊诧,出手抢过那封信,扫过信封上那墨色的梅花印,心中惊疑不定。
小姑娘拱手道:“前辈,晚辈信已送到,告辞。”说完又飞身,运轻功离开了。
老人也不追,只是拿着信回到屋中,就着豆大的油灯拆开信。良久,他将信纸凑近油灯的火焰,待信纸全部化成灰烬,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笑道:“若把江山比画卷,何人敢做执笔人。罢了,罢了。”说完他走出茅屋,就着漫江风雨,飞身离开了桃花江。自今而其,几十年江上岁月,不必挂怀。几十年山中之墓,也终将重见天日。
而那姑娘从桃花江离开之后,几个飞身便轻车熟路地寻到山中村落,随便上了一家人的屋顶,躺了下来,也不管大雨瓢泼淋在身上,年轻的双眼里是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其实她不知道,今天之后,因为一封梅花印信,会发生什么。
此时,一把伞从旁边伸出,为她挡住了雨帘。正好一个炸雷响起,音乐村头有鸡叫之声。她转头看了看身边举着伞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比少女年长一些,但身体很是瘦削,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装着星星一般。他举着伞,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歪了歪头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姑娘,云胡不喜?”
她心中一惊,忙一掌拍向少年,一手搭上腰间的剑柄,脚下紧跟着后退了两步。少年脸上笑意未退,向右一步险险避过掌风,手中将伞收起,以伞为刀劈向少女。少女右手使劲,将未出鞘的剑横在身前挡住少年的伞,问:“你是谁?”
少年笑道:“在下云复,许久未往南来,不想竟然在这里看到飞花剑,又见唐姑娘漂亮讨喜,不自觉跟随姑娘撑伞在侧。怎么姑娘也不问一声就出掌伤人?”话虽说的无辜,但手上的伞却没有卸力。
唐澜警戒地看着云复,手中剑一抽,向云复腰间刺过去,道:“北刀多年不南下,也未和我飞花往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云复后退一步,将伞一撑,撑开的伞面竟然挡住了唐澜携着劲风的全力一击。那伞明明是普通的油纸伞,不知云复做了什么手脚,竟有种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之感。云复躲在伞后,唐澜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出手。云复的声音从伞后传来,仍是带着笑意:“这可是青玉笔应月沉的作品,若是一剑刺破了,岂非有伤风雅?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只是一见就心生欢喜,有心花好月圆,无意风霜刀剑,姑娘何必穷追不舍?不然姑娘把剑收了,我为姑娘撑伞,咱们去山下酒馆好好饮一杯?”
唐澜抿了抿唇,冷哼一声将手中剑挂回腰间,骂了一声:“缩头乌龟。”转身便走。
云复将撑开的伞举到头顶,仍是笑意盈盈地追了过去,道:“小姑娘要知道照顾自己,怎么下雨都不知道撑伞呢?”二人争斗一会儿,身上都多少被雨淋湿,天边一轮红日跳了出来,已经是白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