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片漂着的云(外一首)
作者 绿水流长
文/高保民
故乡整容了
石板路黄土路
统一换上了水泥路
很干净的街上，很安静
我回来是因为
又一位留守的老人
也要住在村外
我回来是因为
我有同一家族的身份
退耕还林还草
没有无奈么
再退就可以
退回荒芜的远古了
我的祖先
在他们开出的土地上
己经看不到背朝天的年轻身影
他们都挤进城里去了
把城市挤的越来越高
包括我
看的远的人
因为在楼上站的高
所以能看清转基因
所以拚命拒绝
来自域外的侵略
但是，高楼与荒芜的距离太远
老家的水泥路也会死去的
我想，我也会在青山里
被荒芜成
故乡一片飘着的云
拿镰刀的人被冻成了冰雕
拿镰刀的人已经很少了
砍伐这个季节最厉害的武器
失了用武之地
空气里那些发达的科技
很擅长翻天覆地
看着镰刀挂在那里
看着磨刀石躺在那里
拾起当年汗珠摔成八瓣的记忆
我们的家乡已经被
空气里那些热情的诗人
拉进城里编辑成了
在希望的天野上
饮烟飘的越来越稀
连老鼠也看不到几只
带着朋友回来踏秋的游子
请你把你家院子里
即将跌落的梨悉数摘去
大爷根本吃不完
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空气里那些活跃的颗粒
在城里拥挤着
把多余的云挤到了城外
然后，乡下下起了死去的
被挤碎的雨
河里流着的养分
不知道怎样才能喂活鱼
家乡走进冬季去了
生锈的镰刀
披着发光的白发
在太阳下收割砍伐的往事
在房檐下
泉水叮咚的韵律
开始结冰
拿镰刀的人被冻成了
想创收的冰雕
夏光诗评：我陶醉，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诗人，如同我看到了一个农民，如同我看到了一个庄稼地里挥汗如雨的父亲。
我看到了那片被黄土地覆盖的晋中平原上一个不甘愿平凡的魂灵，如同我看到一株生生不息的植物，如同我看到了一位不以附庸风雅，高谈阔论为荣的乡土人。
我看到了整首诗中的一个人，这个人在传统宗庙家族文化之中生活成长，在现代化的潮流中奔向城市，然后在生活洪流之下勇敢地弯曲身体，在夏季和冬季的季节交换中心如止水，宠辱不惊，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老去。
整首诗不是我自己，故事不发生在我身上，可是我却又有灵魂上的共鸣，这是乡土人之间的默契，我们很多时候不是作家，不是文学爱好者，而是普通人，普通的融入，贴近到地底，不值得高声喧哗，不值得大声去说，却是又振聋发聩到使土地支离破碎的。
所以，我说，这洋洋洒洒几百字，就是一个平凡人在安安静静地说话，毫无夸张，毫无争吵，毫无辩解的一席话，像是老人对于即将出行的孩子的忠告，人生路上诡谲变幻，谁都不知道将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我从语言之中读出了慈爱。
这是游子的慈爱，面对即将被拆迁，即将被硬化，即将被取代，即将被揭露，被示众，被群众否定的故乡、童年、老人、春天，他慈爱，他微笑着，含泪着一一告别。他是稳重而坚韧的，又是淳朴而厚道的，因为我在这首诗中读不出来学院的气息，我读出来的只有年龄和阅历。
我能看到作者像一把镰刀，像一把即将饱食麦香的镰刀，即将被父亲拿到手里，迎接夏天，赶走家庭还有心里的冬天的镰刀，是一把带给家里希望和幸福的镰刀，是何其芳在《秋天》里说过的胜过春夏的，享受原野，自然的纯天然的农民的镰刀。我又看到那一个低着头，谦虚不善言谈的作者，怀揣着沉甸甸的喜悦和从容，生长成金黄麦田里的一节麦穗，心甘情愿被那样的镰刀收割。挤挤挨挨的麦田是不断拥挤的故事和从前。因为我从诗中看到了父亲。
父亲，家里种植的水果和蔬菜，我吃了十几年，离开家门后我就没有吃到过，我想那一口了，想起母亲做过的饭菜，想起夏日的阳光，想起秋天的金黄，我止不住地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写的散文诗，想起父亲还不会用手机这类现代化电子产品，想起父亲冬天时候，从来不看屋檐下留下的水滴，他要忙碌，忙着收拾回家储存的粮食，忙着把沉甸甸的口袋掏空换钱，忙着用铁门板一样厚重的身躯把我们的生活从万千密密匝匝的家庭中挤开，挤的分开。想起麦田我又想起了父亲，想起镰刀我又想起了父亲。我想起了深入车水马龙的城市生活中不断打拼的父亲。我从这首诗里面看到了流离。
流动和分离，就像故乡的云，总在我魂牵梦萦之处，却总是抓不到，也摸不着，童年好像很远，好像很近，一切都好像很慢，很早，很早，未来还没有那么轻易就来到，我还有大把时间去做一些改变，我能把我在乎的人都留住，我能把所有的后悔和遗憾都填满，我能学会慈爱，能有阅历，能做父亲，能喜欢，习惯流离。
深入乡村的人，有时候会对乡村有一种母亲般的依恋。仿佛童年好像总是夏天，母亲好像从没有老去。我们把古树参天，菜园果园，阡陌交通，夏虫蝉歌，风景如画的地方就当作家，把有安静的空气，干净的声音的地方都看做故乡，我们越走越远，很多时候就回不去了，越回不去了越越怀念，越记忆模糊越想寻找，越记忆清晰越压制想要寻找的决心。因为一旦找到，母亲的去世，童年的毁灭，记忆的模糊，都会让我们陷入痛苦和自责当中，难以自拔。
从没有站在高处看世界的我，心里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踏平高山大海，没有想过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没有想过把生活过的土地做如何如何的改变，我只想安安静静做自己应该做的，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急躁，不那么生气，不那么鲜明而标新立异。我吃的是最普通的食物，我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么普通的世界生活着，没有特权和俯视的权利。
普普通通地活着，普普通通地开心，普普通通地看着世俗变换，普普通通地看着春夏秋冬。房檐上的冰凌一滴滴地消化，不刮风就是一个好天。
感谢绿水流长老师诗《故乡一片飘着的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