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高海拔地区的五月,粉白和玫红色的映山红点缀林间,人走近时,往往猛然欣喜。白花绣球纯洁如雪,蜜蜂和熊蜂在上面采蜜,它适宜扎束给幸福的新娘子做捧花,因为圆滚滚的那么可爱。路边的槐树飒飒抖动着一身嫩叶,槐花一串儿一串儿吊在枝桠上,状如风铃,风很香,极具复杂科学的美感,想必在远处的山间,还有无数隔绝人世的植物正野蛮生长。
美好的事情,仿佛正在发生。
家门前一道山谷,对面遥遥有条神秘的马路。从小学时就读的学校出发,一直延伸到大山的背面。每当太阳照耀,那路就白得发亮。
曾经的孩子,不知是想象力发育不好,还是天真,把一切远方联系到了那路的尽头,大山的背面:俄罗斯金色的乡间森林,列宁同志的朋友在那养蜜蜂;热情如火的吐鲁番,维吾尔族老乡请你吃葡萄吃到牙软;远去的同桌娜娜,她长得好高,好像还很漂亮;死去老师的坟墓,生前他脸上总挂着淡蓝色的胡茬……
不过这条路的神秘已经不再了。春节刚过时去走过一遭,没花几个小时。山后什么都没有,只住着几十户人家:寻常的房屋,寻常的车辆,寻常的少妇带着孩子,寻常的老头与人闲聊,说着寻常的乡音……
斜阳照耀,路依然白得发亮,只是没有神秘的世界,单调得可怕。
路过山涧的时候,看见扁竹根。在发达的地方,它们被驯化成了鸢尾,不但名字洋气十倍,而且一下子多出无数“功效”,成为一种名花。人的话,或许要为命运不公而悲戚了,但是这些生长在乡间的小野花丝毫没有自贱,它们沿着小溪蔓延进林子深处,仿佛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请路人进门做客。
它们那么朝气,同时又那么谦逊,好像这世界上,美好的事情确乎正发生着。
扁竹根的花宝蓝色,林清玄曾写过萝卜花,也是宝蓝色。宝蓝色依旧在,可林清玄不在了。原来世界上的界限,社会的和物理的竟然一样多。物理让人类至今没有走出太阳系,社会让我永远无法得见林清玄。老师走的时候没法回去吊丧,将来哪个重要的朋友走时,又待如何呢?
老人说,今年的气候很怪异,节气对应的天象一个都没出现。
山崖上那株颇有年岁的樱没有开花,果子只稀稀拉拉挂了几个,不复往年满树火红的盛况。
想起乔布斯曾经在演讲时说,“死亡是上帝最棒的发明”,这时候迫切地希望这句话昭示的一切美好都成真。
让旧的年岁消亡吧,让新的时光到来。
让失败的成长消亡吧,让蓬勃的发育到来。
让痛苦的人生消亡吧,让幸福到来。哪怕它不会到那个曾经痛苦的人身上来,且让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