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方戏台,那个戏子,那腔圆滑莹润,如吐珍珠,那番扮相惊艳,如盛开春桃,我一把抓了碟子里的瓜子,津津有味地目不转睛,无暇其他。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个男子。
更没想到他居然情根深种,儿时定下的娃娃亲,就能记挂到现在,且自行定义为此情长绵绵,终身非此人不可。
这痴情的程度堪比女子,甚至可以说,如果一个男子开始认真对待一份感情,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轻的症状,他直接拿命博弈,有些惜命的女子也只能做到吓唬吓唬的程度,他这程度确实没女子什么事了。
原本我只是一观众,你方唱罢,我便走,后来就因为我兴致上来,主要觉得他唱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了,引起我的共鸣。我便豪气地从荷包里掏出余下的五两银子全部赏了他,可醉琼楼嫌我小家子气,赏银太少,有必要和我谈一谈赏银如何算够的问题。
虽然醉琼楼的这群人说话夹枪带棒抨击我没钱不要随便赏,尤其是对他们家长得好看,性情又非常温和的台柱子,他们这些人见惯了大手大脚的赏银,成百上千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头回遇到我这样小气的,难免格外引起注意了。这不,如今我还引起了那位台柱子的注意了,他们行动上客客气气,没有推搡,把我请到了后台。
在后台,我见他正准备精细地卸妆,带我来的小厮们立即轻手轻脚地退下,“吱”一响,贴心地关闭了房门,很识趣。
我当时还认定他是一位姝色佳丽的绝美女子,不好意思地往他身边挪近了几步,使得距离不是很疏远。
他看到铜镜里的我安静地盯着他的后脑勺晃悠悠的珠光宝气,发呆。
他莞尔一笑,开口道:“阿绿姑娘,恭等多时了。”
他一开口,一闭嘴,一种低沉厚重的声音飘忽其外,在我怀疑是不是错觉里一遍遍徘徊,我的反应慢了一拍,吓一跳问:“你是男的?”
他道:“是,我知道姑娘从何处来,也知道姑娘是按照金赤蝶的传讯来到永城的,而我是那个委托你来收梦的人。”
我镇定了下震惊的情绪,“你能先把你的妆容卸干净吗?七梦间素来只收弥留之际人的遗梦,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符合我们收梦的标准。”我细细打量着,这人的台风虽婉约流转,且刚刚戏中一颦一笑之间,风姿卓韵,绝非病中人可以显示的仪态翩翩。
他没有迟疑,直接答应:“好,我先卸了妆。再与姑娘详说。”
他卸完妆,换了一素色的衣衫,公子如玉,陌上无双,大概就是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公子面色红润,未觉疾病,七梦间确实不能收公子的梦。”
他笑笑说:“七梦间的营生规矩我懂,不会让姑娘为难的。”
“你做什么!”我大呼出声,上前阻拦,奈何他抱了必死的决意,从袖子里掏出的匕首银光闪闪,锋利至极,他毫不犹豫,两手牢牢相握着匕首,一发力就扎扎实实捅在了身上,留下个血窟窿,淌出的血迅速染了他的胸前,面色渐苍白,我慌张地扯下一片一角,手忙脚乱为他止血。他一只骨节分明,略透凉意的手紧抓住我,“姑娘,我现在恐怕没有多大的力气,和你说我的故事了,烦请姑娘探一探我的梦境,自然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我已经等不到她了,若有来生,我最想和她说:“清远有私心,想要她好好的,又痴心妄想着岁月陪伊老,还想担当一个男子的责任,堂堂正正护着她一辈子。”
2
那一年的光景历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
“好漂亮的妞儿,给爷乐一个。”宋至枫的人马攻进了永城,也夺回了失落在戎军手里的永城。
五万兵马浩浩荡荡地进城,绝大部分严守纪律者,也有部分治下不严,藐视军规,胡作非为者。
清远在戏台上的仪态,令人遐思缥缈,却移不开一双双发光发亮,有欲望的眼睛。
这回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大胡子兵,踉踉跄跄跑上戏台,粗鲁地抓住清远的手。“这手也细,身段更好,卸了妆是一位绝世美人吧,来来来,陪小爷喝一杯。”
徐娘担忧,几番上前劝说:“清远只是来唱戏的,不陪客。”不料大胡子兵不耐烦,抬手一推,把徐娘推翻下了台,徐娘痛得嗷嗷忍耐,不敢发声,唯恐再惹了这兵不快,更难收场。
清远甩开大胡子兵的纠缠,快走几步,下台看徐娘伤势,眉头一皱,十分担忧,吩咐小厮:“快去请大夫。”
大胡子兵有一同伴见出了事,就藏了看热闹的心思,上台劝大胡子兵,“老李,差不多得了,别忘了我们不是戎人,不能学他们的野蛮,不然将军的威信何以立,君主的圣贤何以存。”
大胡子兵听到同伴提到将军和君主,酒刹那醒了一半,一拍脑袋,“对对对,我不过开了个玩笑,你可不能到处乱说,不然,将军眼皮子底下,我可没有好果子吃。”
两个闹事的兵离开后不久,清远已经在后台快速卸完了妆,着了平常穿的衣服,等在徐娘房间,等大夫出诊断,好吩咐小厮去抓药。
如今不太平,徐娘在被抬到屋里看大夫之前,与清远说:“公子,我瞧最近我们生意或许不好做,我们便关门几日,让伙计们也休息几天,如何?”
清远并未多想,一口答应徐娘的提议。
是夜,醉琼楼关了门,楼外却灯火阑珊,人影幢幢,吵吵嚷嚷,清远已脱衣睡下,听到这声音,不免难入睡,转辗反侧,清远复又坐起身,披了一件长衣御寒,他走到门口,唤来巡逻的小厮,问:“外面怎么回事?”
小厮回:“好像是在我们醉琼楼外,我已经让小武去瞧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武喘着气跑到清远他们面前,惊魂未定地说:“公子,外面全是官兵,举着火把,各个凶神恶煞的。”
清远拧眉叹息,“该来的总会来,我去会会那些人,徐娘好不容易睡着,暂且不要去打扰她。”
“是。”小厮们恭敬地应道。
清远步伐不疾不徐地去开了醉琼楼的门,整个身子站得笔直,在官兵们面前。
“将军,醉琼楼有人出来了。”
那名被叫作将军的女子,回转过身,她饱经风霜,又曾被一把兵器划过脸颊,有点面目狰狞。
清远退后了一步,作揖道:“将军深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将军上前一步,也回以礼,作揖道:“白天我这两个手下不知分寸冒犯了那位姑娘和这里的老板。来人。”只见是白天闹事的两人被绑了上来,“特来赔罪,不知能否见那姑娘和老板一面,本将军治下不严,想亲自道句抱歉。”
清远道:“不必了,将军的道歉在下替老板收下了,将军请回吧。”
“那位姑娘呢?”将军追问。
清远道:“我也已收到将军的道歉,此事以后不会再提,也不会诟病将军英明神武的名誉。”
将军惊讶道:“你是那位姑娘?”
清远点点头。
“那就更好了,把他们两人各抽三十鞭,长长记性,以儆效尤。”
啪啪的抽打声灌入耳中,有些不忍,清远欲开口请将军开恩,毕竟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腥场面更是清远所不忍的。
惩治过后,将军靠近清远一点点,由衷赞扬道:“我在京都多次听闻先生的名声,京都画斋亦有售出先生登台的画像,我收了几幅,费了一百两银子,我将先生画像置于房中,闲暇时,临摹先生娇态一二。所以,我一直以为先生是位绝貌无双的女子,却不曾想公子也是个翩翩儿郎,本将军有一个请求,不知先生允不允。”
清远道:“将军,请说,在下看是不是在下能做到的。”
将军微微一笑,似有谋划:“想让先生教我一个女子的礼仪,让本将军变一个像女子的女子,至少是男子能接受的那种。”
将军为了清远答应她的请求,侃侃谈起过去。
“不瞒先生,本将军家中幼时有两位哥哥,我是家里是最小的女儿,寻截之战中,哥哥们不幸双双失利,魂归疆场,原是女儿身的我不得不替家门披盔戴甲,上阵杀敌,守一方安宁。如今本将军年岁大了,却在沙场上养成了男儿的性格,无拘无束,甚是洒脱,家中安排多次相亲,奈何我确实不像女子,世家子弟纷纷避我如避蛇蝎,想公子一个男子都能把女子假扮得惟妙惟肖,想必我一个女子变得婉约贤德对于先生来说也不是个难事,我愿虚心学之。”
3
清远最终婉拒了将军,说:“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性格使然,强行改变不会有益处。”
将军的属下蠢蠢欲动,有打抱不平的人站出来,指着他鼻子道:“你这人忒不知好歹,将军,让属下来教训教训这个不敬将军的人。”
将军余光一瞥,厉声道:“不许对先生无礼,退下。”
那人吃了瘪,乖乖退下。
醉琼楼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做生意了,将军十分有毅力,认准的事,坚持不懈,她每天带着士兵们巡逻,醉琼楼明明不是巡逻的范围内,她都要来走上三五回,徘徊门外,一次次转身,等着那扇门开。
有一日深夜,天空下了密集的小雨,她满身湿漉漉地窜进一个屋子,清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吵醒,他的睡眠很浅,尤其是这位将军抵达了永城之后,就常常睡不安稳。
他的鼻尖突然被迫涌入一股血气,他立刻睁开眼睛,看到月光残影倒在地面的一长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摸索着点亮了屋中的烛火,烛光摇曳下,他看清了来人。
喃喃自语:“戴一个面具就想掩耳盗铃?”
见死不救,非他所为, 他轻轻松松把误闯入的不善之客抱起来,慢慢放在床上,这湿漉漉的衣服,他偷偷叫了好得差不多的徐娘来换,她受的伤,在胸口位置,清远不方便处理,他把从柜子里翻出的药箱给了徐娘,也让她代劳。
不善之客,足足赖在他的房间,躺了三天三夜,方缓缓转醒,她似乎想起一些不得了的事,一下子猛坐起来,也惊醒了暂时休憩在她床边的清远,她的头很痛,浑身乏力。
“你还好吧?”清远关切的问。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她来的时候穿的是这身衣服吗?她努力回想,记得不真切了。
清远见她目光疑惑,为消除她的顾虑,实话实说,“三天前你突然闯进我房间,受了伤,我发现你时已经昏迷不醒,你身上的衣服和你身上每天要擦换的药都是徐娘帮你的。所以,姑娘不必担忧,你的清白仍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想到在暗地里被人算计了。先生,实在抱歉我连累你了。”她自言自语,努力回忆三天前遇刺前后的事。
清远自觉走开离她几步远,道:“我发现姑娘时,只有姑娘一人,并没有见到追杀姑娘的人,未曾陷入任何危险之地。所以姑娘并没有连累我。我不过举手之劳,救了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倒是姑娘颇有心计,这一句话清远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姑娘刚醒,且三天没有进食,应该是饿了,我让下人去准备一些白粥,姑娘喝下之后好喝药。”
她柔柔按着混沌的脑袋,迷茫地看了清远一眼,道谢:“多谢先生。”
清远一路上捧着滚烫的粥,他手执着调羹不断的搅拌粥,尝试让它凉一点再凉一点,温热时才刚好入口。
端到她面前时,温度还有些烫,清远刚想提醒:“可能粥还有点烫,等一等,再喝吧。”
她已经一咕噜下肚。
她举着空空如也的碗,道:“从军之人,没那么矫情,多谢先生。”
清远接过她喝完粥的碗:“我拿去给厨房。”
她问:“先生此等小事都亲力亲为?”
清远道:“习惯了。”
在她重伤昏迷之际,他习惯了给她打水,帮她擦干净脸和手,给她半夜盖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受伤又受风寒,她的药要非常重视火候,他怕下人毛手毛脚,亲自煎药,喂药也是吹凉 ,等它好入口才喂给她的。
徐娘都说:“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正眼待见过一个女子。”
清远不假思索地说:“我只遇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次,可能感到好奇吧。”
徐娘偷看了清远好几眼,掩着笑离开,看破不道明。“真是个二楞子。”
4
她伤痊愈了,军中事物紧急,听说是戎国的人,贼心不死,重新回国调了十万军马杀回只剩五万军马驻守的永城。
她回到军营,尽管压制消息放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之前被惩治的两个兵,一时报复,放出了消息,永城顿时人心惶惶,出不去城门,只能活活等死。
哀怨之声在这座城里,尚未横尸遍野,却已经哀鸿遍野。
将军头疼得更厉害了,加上之前受伤的重创,夜宿连日,引起了风寒。
她下了第一道军令是:把不守军规,散布谣言者,立地处决,格杀勿论。
这次她真的做到了铁石心肠,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想想看你们当军人的初衷,是欺负无辜百姓?是散布谣言?是敌军还没有打进来,你们就已经先缴械投降吗?那你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如果今日他们在城中,是这永城中人,我相信你们宁可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不愿他人伤他们一分一毫,可放到永城,这里没有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就能胡作非为,视无辜百姓为草芥吗?军人对战在外,安抚在内。而你们两个自从来到永城之后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失望。”
她转过头,身后这两个人人头落地,她闭着眼睛,声音飘忽在风里,铿锵有力:“若有叛变者,就此下场。”
众将士气势高昂,“我在永城在,我在永城在。”
清远夹杂在百姓人群中,良久,默默然一个人离开。
再见时,盛名远播的清远成了戎国将领戎捷的男宠,横陈玉体。他们在永城之下,耀武扬威。
那将领声如洪钟说:“诺大一个永城。也抵不上这一美人呐。既然宋将军喜欢永城,我便把永城作为彩礼交付宋将军,清远公子我就带回去慢慢享乐了。”
清远被下了药,面色如朝霞,娇声细语,他勾住将领的脖子,羞愧难当,贴着他的耳,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微乎其微的声音说:“我既然找你做了交易,不会食言。”
将领哈哈大笑道:“有些话就该明面说清楚,宋将军被刺杀,可是我派的人,那剑刃上擦了毒,是慢性毒药,一时片刻可发作不了,不信,你看一眼你的宋将军脸色开始有点发青了。”
清远有气无力地问:“解药呢?”
将领说:“没有解药,是情蛊,只有挚爱之人死了,才有解药,你想知道宋将军心尖上的人是谁?”
清远越来越难受,愤怒地憋着不说话。
将领戏谑地瞧着他,“你不想知道,没关系,真相总会露出水面,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一清二楚,毕竟刺杀的人是我派的,监视的人,更是我派的,那些人呢,只要稍微给点好处,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怕的。”
5
最后一面,将军的盔甲散落一地,秀长的头发拂着他的脸。
身中万箭,像一只刺猬,清远身着一席红色的衣衫,摸着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埋到自己的心口,哭得不能自已。
面对她的质问,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说:“本将军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本将军劳你牺牲,求你成全。”
她口吐变色的血,他扯下一截袖子,想擦干净她嘴角的血渍。
她别过头,厉声道:“别碰我,你脏。”
清远靠在我的腿上,他想移开自己的脑袋,“我一个男子枕在姑娘的腿上,有失姑娘的名节,还是让我躺在地上吧。”
我的脸上附着干涸的泪痕,“你做了好长一个梦,我都看到了,我不是神仙,没有天大的本事,让逝去之人,复生和你团聚。”
但是......
清远夹杂在百姓人群中,良久,不发一言,亦不肯离去。
直到将军看到了清远,走到他旁边,皱眉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场面,她隐隐有些担忧,问:“可是吓坏先生了?”
清远摇摇头,反手抓住了将军,远离了人群,所有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猜测清远公子和将军的关系怎么就从互不顺眼到亲密无间,讲悄悄话了。
清远把将军带到了醉琼楼,他的房间,他打开柜子,自己衣物堆积的最下层,掏出一只金子做的匣子,里面摆放着一只玉雕精致的簪子,清远拿着簪子的手有点发抖,他诚实道:“我本来是左相的独子,周致远,因父带我回乡祭祖无故身染重病,暴病身亡,当时年幼,怕是京都对我们心怀不轨之人所为,我的奶娘徐燕,用毕生积蓄在永城开了醉琼楼,我亦在永城拜师学艺,以隐藏真实身份。幼时有青梅竹马,宋尚书之三女名唤至枫,是我娘亲定下的娃娃亲,我亦十分喜爱。不过抵不过变故,以为一生缘尽,不料世事难违,还有重逢之时,这是我娘亲留给我交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
将军泪流满面,伸手环抱清远,“致远哥哥,从画斋里买到你的画像,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那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来永城找你,告诉你,我未嫁,可我的容貌毁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两片温润的嘴唇触碰,无需多言,将军惊讶地睁大了眼,很快同清远一起陷入这甜蜜中,不能自拔。
一生像这一吻这么长,忘记所有悲欢离合,可苦尽甘来,仍然是那么短,守不住的时光。
将军身遭万箭穿心,清远一袭红衣,将军尚有一丝清醒,清远附在她耳畔说:“在戎国将领身边,我一直逢场作戏,昨晚一夜风情尽相付的人,我没有当作旁人,我知道是你,所以不拒绝,昨日洞房,今日成亲,来世再做夫妻,好不好?”
将军流下泪,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绣得很丑陋的荷包,上面绣了个一针一线,绣得很认真的一个“远”字。
“致远哥哥,我给你绣了个荷包,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你给了簪子,我给你荷包。”
将军没有力气说这么长的话,她攥着荷包的手微微抬起,又垂直放下,清远抱紧将军的千疮百孔的身体多用了几分力。
万箭穿心之痛,承受一半,他去找将军的手,和她十指相握,那个荷包他摸到了,碰触到,感受到那个字。
“是给我的吗?”他嘴角溢出了血,含糊不清地问,顷刻,他说:“也好……下辈子……你把我的名字绣全,再给我吧……这辈子先欠着……”
”但是,我可以过渡部分修为,让你去改变自己的梦。”减少一点遗憾。
“才第一次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去收梦,你就惹出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历代七梦间的主人,哪个不是靠收梦增长自己的修为,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上一次收梦,消耗五十年的修为,这一次收梦,损耗了一百年的修为,再这样下去你就变成一个虚无漂浮的鬼魂了,我都救不了你。”
数日不见,桃枝唠唠叨叨的本领又见长了,我捂着耳朵全当作他和尚念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桃枝拿我没办法,就把两个装了梦的琉璃瓶给了我。
“周致远和宋至枫的。”桃枝道。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两只琉璃瓶,问:“我只收了周致远的,没收宋至枫的,她的梦,七梦间怎么也有?”
桃枝遥想着一段往事,缓缓说:“是一个脸上带伤疤,穿一身艳色盔甲的女将军来委托我的。”
那日,女将军风尘仆仆,来到七梦间,阿绿刚走不久,桃枝见她寻到七梦间,自认为有缘之人,没想到是一缕孤魂野鬼。
桃枝说:“七梦间不收已故之人弥留世间的梦。”
女将军道:“我知道……”
桃枝破了例,施展灵力,让女将军进入了清远的梦,让他们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没有做出的誓言郑重许出。
女将军把她破碎的梦在清远的梦里修补完整,于她无憾。
而清远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