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也有四季》
文 / 思
我一直抱怨广州的亚热带气候,它一年四季只吝啬地赏赐给树木唯一一件外衣:永远的苍翠葱茏。是绿色素过于充盈的饱和,化不开的浓郁,象一个急于奔赴成熟的男子,错过了生长周期该有的活力,一滑溜堕入了缺乏生气的壮年。那过于绿的成熟,兀自耸立在青天白日,木讷讷地,不懂应变,看似顶天立地,却撑不起四季该有的多渐变色彩。这样一成不变的景致,着实叫感官烦腻。
也许,未必……
时间从如梭的光阴缝隙偷偷钻进了(阳历,以下皆是)早春二月,慢雕细琢生活之美的人儿有了惊喜,眼前一亮。在一长溜道旁树的绿色长廊里,间或有少许掉光叶子的树木鼓动出了新芽,蠢蠢欲动,浅绿的生机,星星点点散布在半空,一种任谁也制服不了的倔强生命力,唤醒沉睡了一个冬的慵懒和倦怠,仿佛春的脚丫正秩序井然、紧张繁忙地步入规划好了的新生生命进程。小鸟钟情在枝头停留,婉转啁啾,呼朋引伴,从一根新枝飞向另一根新枝,轻灵讨巧,倏忽不见,树下的人儿,只感觉到它紧实浑圆的身体、鲜润光亮的羽毛掠过后还颤动着的气流。稍定,它们又调皮地张开了歌喉,重复那一套路嬉戏,乐此不疲。
南方温湿的气候是一朵催生万物速长的神奇药片。新芽疯长,一周后翠绿的叶片已布满细枝,透着新生生命的张力,轻薄如蝶翼,扑展在枝间,摇曳生姿,愈见迷人,映衬在老绿中,是一抹亮丽醉人的色彩,再假以时日,绿意渐浓,它们成为其中一撮撮绸密的叶片,很快,绿云蔓枝桠,在阳光下,大树的华盖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已分辩不出新旧了。
农历的惊蜇是个神奇的预言。土里的小虫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多了起来,此起彼伏于泥土,互相招呼致意,好不热闹。细看黄泥,芽儿初生,那是小鸟或风随意散布的种子,或瓜熟蒂落的自然生命延续,突破了泥土的重压,昂出了骄傲的小脑袋,只是在一派司空见惯的绿色系里,这盎然的生机有点安静和害羞,不爱大肆声张喧哗热闹而已。
二三月温暖多雨,因急剧升温致湿气排不出门而滞留在家,“老广”惧怕的“回南天”如一场瘟疫杀到。屋里象冒着水气,缠绵数天或整月,阴魂不散,潮湿着房子、家具和电器,让人烦不胜烦。抽湿机和干衣机大卖,本地报纸和电视天天报告着这一特殊天气的动静,仿佛成了比国际要闻还要重要的头等大事。安居才能乐业,谁说不是呢?
在持续两三个月让人欢呼雀跃思绪飞扬的清脆鸟鸣后,阳历四月尾迎来蝉们不绝于耳的嘶鸣,力透窗户,唤醒了广州火热的漫长夏季。那一阵一阵单调的复鸣,让人疑心电动声控机也不过如此。昔日细枝渐粗,蝉儿隐蔽在高大挺拔的树上,那里已然成了它们撒欢的天堂。
从5月到11月连续七个月的高温酷热,似乎是交织着盼望和绝望的漫长等待。空气象是着了火,烧得人呼嗤呼嗤,汗流浃背。定晴的行人,眼里似乎都冒着两团腥红的火苗,一点即着。所幸老天爷给面子,突然强劲的台风来了,在旷野和城里一路撒野,刮走了人们一身的烦躁和焦灼。暴雨如注,将天空洗得湛蓝湛蓝,空气里皆是雨后的清新,漫天负离子,大地里充斥着泥土剖开的味道,让人身心透爽。
11月,天渐凉。秋风撩起头发在空中狂舞,裙裾飘飞,似一幅前卫时尚的艺术画,张扬着无尽的自由和向往,让人骇然而惊喜,风啊,你可真是一位大胆暴烈的天然造型师。皮肤一下变得异常干燥脆弱,裸露在外的脸象绷紧的假面撑不开来,提醒着人们要给它补水滋养了,否则就准备着做一个皱巴巴的风干燏子吧。其实,大自然从来就是个不耍心计的孩子,时时刻刻坦露着它真实的信息,你,收到了吗?
接下来的1至3月是一年中最冷的天气,广州进入了切切实实的冬季。那种冷和北方截然不同,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加入了风的肆虐,从每一个毛孔长驱直入,令寒透彻心骨。北方有外围的暖气设备包围,象一个蒸笼一样,瞬间温热身体。而南方无暧气,冻得透心凉后还得靠人体体温来自我调节,候着下一轮时间复元。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广们会以煲“老火靓汤”滋养身体和驱寒,吃清淡饮食来消减湿热,与北方的饮酒涮羊肉、西南吃热辣火锅来御寒如出一辙,它们,都是普天老百姓在与大自然的和谐生长及长期对抗中,从生活里细细研磨出来的大智慧。
天转地转,山转水转,云转风转,春去夏又来,南方,又一轮模糊的四季开始了,你,看见了吗?
2015/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