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生活的要求,不过是想感受到它的消逝,消逝在这些意料之外的黄昏,消逝在幽暗的街心花园里陌生孩童的嬉戏游玩声中。而上面,高高的树枝之外,群星富又将古老的苍穹点缀。“ ——费尔南多·佩索阿
我知道樱花正在一角盛开,可我无法为其专程驻足。这种正在清醒地错过着什么的感觉,有点小小的遗憾呢。同时也为自己重新生发出自然而然的“遗憾”而庆幸着,因为这意味着久久沉睡的一部分“我”正在苏醒的气息, 正扑面而来。
在这之前,我有过一段相当长的空白时间,不想输入,也不想输出,对日出日落和云卷云舒似乎也兴味索然。在此期间偶然结识一个爱写诗的小孩,对方用了许多个“理性”来形容我,我明白对方的意思,这自然不是夸奖意义上的“理性”,是在疑惑我的冰冷与淡漠。我在对方身上看到我丧失已久的强烈激荡的情绪、对纯粹与真诚的执拗、对生活和意义的感知与追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说:“如果你有大海沉静之下的激烈,我或许更像湖。过于平静,也波澜不兴。”
敏锐的感知在让人对幸福的触觉更加灵敏的同时,也让人更加敏锐地感知痛苦与割裂。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她的,他的,或者它的。我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为了逃避而将过去与生活缀连的触角一一斩断,日复一日的淡漠与疏离中,大多数时间我并不感到清冷与孤单,也不感到快乐和温暖,只是由着这种空旷的平静一点点淹没我。
直到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夜风温凉,我像往常一样骑车穿过街道的夜风和灯火。或许是这样的风,或许是耳机里熟悉却想不起来名字的旋律,也可能是因为抬头时澄明的月亮,我不知道。
视线所及是模糊的灯光,红色,黄色,白色,圆圆的光圈沿着长街晕染一片。斑马线模糊,迎面而来的人群模糊,我什么也看不出。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路上,就在路边锁了车,一边走着,一边被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想说些什么,强烈地想说些什么。
路过地铁站口,人群疏疏向我走来,我被迫短暂地穿行其中,突然觉得孤单无比。不是孤独,是孤单。孤独时自己是平和且热闹的,可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席卷过一场无声的海啸,潮水退去,除了废墟,空无一物。
没有风了,我站在街边,忽然想家。可是脑海里不是具体的家人,而是“家”这个模糊的名词,晕染着一团昏黄温馨的光晕。我有点冷了,裹紧外套,突然想就这样一口气跑回学校去,想要急切地推门而入,室友会迎接我,灯光在等待我。脚步却意外地软绵起来,越走越觉得泄了力气。
家人的叮咛,朋友的笑语,他们的面容悉数涌进脑海,又迅速地消失。十几年的声响融成震耳欲聋的一瞬轻轻掠过耳畔,却什么也听不清。那一瞬间,漫长闷钝的平静之水淹没至我的头顶,我终于感觉到窒息,于是拼命挣脱出水面,呛水呛出眼泪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我想热烈而富有生气地活。
我一直对朋友口中的一件事印象深刻。在不眠之夜等待黎明,在微微亮时走出门去,站在天桥上看着车来车往,盛夏的初晨,阳光漫上屋顶,形成截然的明暗界限。
我没有过这种经历,但也尝试想象那种沉静而有张力的灿烂景象。一个人笼罩在一面垣墙的灰暗之下慢慢却坚定地走,太阳照常升起,金光渐次笼罩住墙壁,他一步一步走进光线里。起初,久违的阳光让他觉得刺目,不禁微眯起眼睛,直到眼睛适应这种温和清透的光线,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光里。
走到门口,因为没有校园卡,只好看着值班的保安小哥,他会了意,笑笑说:“童鞋,没带卡吗?”我一听就忍不住笑了,“童鞋”这个口音由一个有口音而不自知的人说出来,真的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