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激起一种斑斓的向往。

昏昏沉沉捧着“高考必背篇目”，有口无心地念着千百年前的诗词，忽然间被李义山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触碰了那根敏感的神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童年还未被空调冷气占领的盛夏，仿佛嗅到了雨后弥漫着泥土气息的空气，趴在窗前看小池塘里滚圆的雨珠沿着硕大的荷叶边缘落下，小学课本上冰心的《荷叶，母亲》还萦绕在心头，勾起另一番温润的情思。

在这分数决定一切的学习中，为了抢夺语文附加分而带着功利之心去读《红楼梦》，当我过度仔细地抠细节时，也难免被那大观园里悠闲栖息的两只仙鹤所吸引，潇湘馆黛玉窗前与青竹相互掩映的翠纱，公子小姐们用以打发时光的吟诗作赋都唤起了我对清雅飘逸之风的向往。我不追求元亮先生那归去来兮的隐逸，却始终幻想这幅羡煞旁人的悠哉图景。

教学楼前的那棵木铃树，不知什么时候树冠的叶端变成了金黄色，一簇一簇地聚在群绿顶上。又不知什么时候，金黄悄悄地变了霞红色，影影绰绰，风姿摇曳。它就那样立在那里，看着这幢楼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己仍旧不动声色地在寂静的秋天变换着颜色。它或许愿意楼里永远埋头苦干的年轻人能注意到它吧。无论这群孩子如何被来自何方的压力撕扯，它终是守在那儿，陪他们度过秋冬春夏。

这木铃树就像李义山的清丽词句，亦如红楼梦一场，你以为身负“泰山”的你早已抛弃了这些“缥缈”，而实际上，它一直是你最坚实的精神支柱。它撼着你内心最深处的根系，哪怕强风吹过，伏倒一片，大风过后，你却仍在原地。那是你为何出发而不停奔忙的原因。

你在路上，未达远方，因此并未目睹所谓“天地之大”。这反而是一条狭窄的小路，你不得不丢下一些东西才能使自己更轻快地前行，而当你意识到自己在不停地失去的同时，你愈加对脚下的花草产生怜爱，以此抚慰你已近乎空寂的热情。这不是目标的缩小，而是敏锐的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