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的残局

图片来自@路旁的叶修

作者/稻艸人

在起床时闭着眼找眼镜,总有一次会摸到手机。

在紧张的考场里测验,总有一次会漏写一题。

在拥挤的车厢中站立,总有一次会被别人踩脚。

在悠闲的长假去旅行,总有一次会忘带东西。

总有那么一次,会让自己体会到事与愿违,猝不及防的恰恰是你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但对于我和你似曾相识的偶遇,我却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

答应我,看完这个故事,请善待你身边,所有长了青春痘的男孩子。

1.

今年暑假,老彭从盐城赶回来看我,也想让我见见他。时隔四年,他长得和我一般高,二十串羊肉,十串牛板筋,我外加了六串四季豆,两瓶椰汁。华灯初上,推杯换盏,我们聊起过去那些可歌可泣的战役:有和别人吹胡子瞪眼,撞翻三张课桌砸坏一个椅子腿的;也有别班的男生来骚扰班里的女生,我们仗义凛然替她挡枪,软硬兼施让那个男生知难而退。

我们一直在笑,老彭笑得喷出一口椰汁,推了推眼镜说:“你还记得那次中午我们玩警察抓小偷,躲到了教务楼那里的厕所,后来门打不开了,我们鬼哭狼嚎把校长引了过来,帮我们开了门也把我们狠狠训了一顿。”

我三口啃完一串羊肉,说:“当然记得,我一开始就提醒你不要去那里,你偏不信,还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下倒好,最危险的人物让我们俩迎面撞上。”

心照不宣地碰了杯,三杯下肚我有些不适,离开座位去解手。洗完手回来,看老彭目光黯然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头,唉声叹气对我说:“可我们也有帮倒忙的时候,不是吗?”我一知半解,问:“你说的是哪次?”

老彭把杯子举在半空,说:“麻子那事。”

我一听是麻子就不由地笑出声,老彭却盯着我:“那时候觉得很好玩,现在想起来,我们都像个罪人。”

我问:“他们后来有联系吗?”

老彭说:“不清楚,至少一直到毕业,麻子还是没有说什么。”

再一次碰杯,他仰头大口喝,我的杯子迟迟未动。老彭问我:“怎么不喝?”

我说:“他什么也没对她说过,我们作为旁人却说了太多。废话说多了,真话也就听不见了,看热闹的人太多,明明可以藏在心底的秘密,却要被硬生生地连根拔起。我想那场仗是我们逼他打的,并且,我们都只想着要看他出丑。”

老彭安慰我:“年轻的时候不就那么点事吗?谁还没有犯过错?”

我撂下杯子:“明明是我们犯的错却要他自己来承担,从他的名字,到他和她的故事。”

老板娘让老板出门买点菜,玻璃拉门一开,屋里好凉。

2.

第一年过半,我和老彭成了新同桌。

麻子姓汪,在组里与我同列,他的同桌叫海翔。海翔皮肤偏黑,个头不高但力气挺大,跟汪麻子掰起腕子来也不占下风,海翔的老家应该不是南京的,经常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听出他自带的家乡口音,而他在骂人时候的南京土话讲得也不地道。

汪麻子长得人高马大,倏然从椅子上站起会把旁人吓一跳,好在他平易近人,且喜欢开黄色玩笑,往往在课堂上是他先起了头,到后来捧腹大笑的人也是他自己。汪麻子从开学那天起就跟海翔处在一起,处久了有点腻,两人开始会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纷争,吵个鱼死网破,就在一天偶然之中,海翔开始讥笑他脸上的痘痘多得跟麻子似的。

见麻子的第一印象就是:青春疙瘩痘,密密麻麻。

汪麻子很讨厌别人这样喊他,每每老彭喊他:“哎!汪麻子,把上节课的数学笔记给我看下。”汪麻子都会怒不可遏地揪起老彭的衣领,瞪着眼反驳:

“再重申一遍,老子脸上长的是痘痘!不是麻子!”

刚开始老彭立马就举手投降:“好啦好啦,逗你玩的还当真了。你再这样子搞,放学别问我要英语作业对答案了。”汪麻子退到椅子上,又伸手拍了拍老彭的左肩,说:“哎!英语答案等会别忘了给我。”他总爱这样故弄玄虚,要说真的对谁发了火,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干,直到那个传闻出现,他的理直气壮才得以破灭。

有人说:汪麻子对班里的小沙有点意思。

据说是某次课间休息,几个男生聚在汪麻子的桌边高谈论阔,突然有个男生八卦地问起汪麻子对班上的哪个女生感兴趣,他闭口不言,那个男生就一个劲地瞎猜,刚刚提到小沙的名字,汪麻子登时就面红耳赤。大家纷纷炸了锅似的议论:“哎哟,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能藏啊!”“快说快说,打算什么时候好上?”“请吃饭,请喝水,我们包你过老丈人那关。”

消息在没得到认证前,只是身边玩得好的几个人调戏他的资本。后来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让班上一位女同学知道了这个消息,青春期的女生都是一名称职的娱记,所以,在接下来的一节课里,全班人都俨然心知肚明。

自从那天起,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心里却多了一层软肋。

贪玩的老彭会故意刁难,叫他的外号:“麻子!汪麻子!”

汪麻子指着他警告:“你爸爸的敢再说一遍!”

老彭摆弄身姿在他面前得意地跳着桑巴:“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眼神意有所指地瞄向小沙的位子,执拗的汪麻子端起桌上的数学书,拧成一根棍敲向老彭的头盖骨,打得老彭措手不及,捂着头大喊:“小沙!小沙!”

小沙闻声走了过来,问:“找我干什么?”

老彭眯着眼笑:“没什么,你站在这就挺好的。”汪麻子识相地躲回座位,一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窘态。自从那天后,但凡是老彭喊“汪麻子”这个外号,他一概不去理会,硬生生把胸口那股恶气憋了下去。

这口气一憋,便遥遥无期。

3.

小沙是班上的乖乖女,不善言语也不介意听别人说话,喜欢听女生们说小说里的动人桥段,也会被男生讲的笑话逗乐。她笑起来的时候不露齿白,害羞地会把额头低下。小沙的学习成绩谈不上优异,但要想列数几个好学生的模子,一定会有她的名字。小沙是学生时代每个男生心目中清纯的代表:马尾辫,宽额头,黑黑的娥眉,不施粉黛。每天都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校服出入校园,时常会让人联想到毫无褶皱的作业本,和一页工整的钢笔字。

她的背影就像是走廊上吹过的风,不闷不燥,恰到好处,有时还会夹带着一股香气,拂面而过,沁人心脾。

小沙在班里有几个好姐妹,中午都会在塑胶跑道上彼此手挽着手,晒着太阳绕上几圈。午休正是汪麻子那一伙人的闲聊之际,不思进取地从DOTA讲到WWE,也会从调侃某人的愉悦中跳出来,接着去集体抨击下一个人。海翔总是会被汪麻子说得气急败坏,离开座位追上去双手从背后向前一伸,死死抓住汪麻子的胸部不放,一旦汪麻子开始反抗,海翔又会仓皇地躲向墙角,在汪麻子用他那稳如磐石的身躯压在海翔身上时,海翔的一只手早已穿过他的裤裆,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下快速运动。

汪麻子疼得直叫唤:“你爸爸的给老子放手!”

海翔借着自己占理,不打算罢手:“是你先搞我的!”

汪麻子提议投降输一半:“那我们同时放手。”

海翔说:“放就放!”

和好如初的两人又回到座位上,但聊不上两句又会在过道里发起新一轮战乱,时不时会有人上前搭一把手,嘴里喊着绝招:“RKO!”只怪汪麻子体型过于高大,最多是双手绕过他的颈部,却没法将其摔倒在地。

汪麻子最爱用黄段子去瞟海翔,挑着眉笑里藏刀:“你们快看!”伸手指向海翔的椅背,“海翔今天背过来的书包外面有两个网袋,你们看像什么?”汪麻子双手在胸前做起托举,没等旁人反应过来,自己就先笑得东倒西歪。海翔有句惯用口头禅:“啊有意思啊?啊有意思啊?”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汪麻子还为自己打气:“For the horde!”

散步回来的女生们走进教室,“小沙。”小沙的同桌向她招手。

正与海翔搏得鸡飞蛋打的汪麻子戛然而止,正襟危坐的借口是怕太吵影响到其他人,周围的我们都心照不宣,看看第二组二排的小沙,再幸灾乐祸地瞧瞧他。

海翔开始不依不饶:“就这样结束了?刚才多打我的那一下怎么算?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找她理论理论。”说着便要起身离开,汪麻子挠挠脖子,说:“那我替你打扫一天卫生,行了吧。”

海翔心满意足地点头:“真好,真好。”

总会有人在学生时期被他人强制性地与一位异性扯上关系,由于舆论的压迫和捕风捉影的编造,大部分中彩的人都只能任劳任怨,有口难言。换来的是一起插科打诨时的话头,其实别人根本不会在意你是否当了真,他们只是爱看你尴尬时无地自容的表情。的确如此,尽管身边的人都爱以此来开汪麻子的玩笑,但从未真正相信过:

汪麻子对她动过心。

4.

小沙是班里的政治课代表,跟她长得像新闻联播里的女播音员有直接原因,板着脸就很严肃,眉梢一弯就特委屈,让人没法同她论道理。要是谁不怕死惹毛了她,她那响彻天际的叫声准能吓破他的胆。政治是十一门课程里最宜当的,教政治的是一位怀有身孕的女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分外关怀。不会布置繁多的课后作业,讲课时声音清脆动听,个别学生在抽屉里做小动作,通常也是一笑而过。

老彭喜欢这门课是为了睡觉,海翔喜欢这门课是为了找后排的尖子生讨论奥林匹克数学题,我喜欢这门课是为了看着窗外发呆,而汪麻子喜欢这门课,大概是因为每节课开始之前老师都会吩咐课代表把作业本发下去。

小沙在讲台抱下一摞作业,从第一组发到第四组,这期间有的人在做其他琐事,有的人则和汪麻子一样昂头观察着课代表走到第几组第几排了。小沙调皮地把作业本拍在老彭头上,老彭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小沙露出微笑:“下课也睡上课也睡,你怎么睡不够呢?”老彭翻开作业本:“要你管!”。

小沙走向后一排,放下作业又走开。

端起作业本的海翔自言自语:“这次不知道有没有错的,上次明明按照书上的抄,老师还给我一个观点打了错。”顿了顿是想知道同桌是否也感同身受,扭头一瞧,汪麻子把头低了下去,再低点就能塞进抽屉里。“哎!哎!”海翔推醒了汪麻子,满腹狐疑地问:“干嘛呢?睡着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政治课上打盹,到后来更多的是向后排的人借东西、讨论题型,要不就钻到桌肚下面捡胶带或者水笔。

亘古不变的,是这些动作都只发生在上课前的十分钟里。

5.

小沙与汪麻子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在第三年,少之又少的体育课上总是进行着各项体能测试。

体育老师让大家以高矮个排成四队,一二是女生,三四是男生,再以每个列队的人头数量向前或向后进行调整。有两个要好的男生想互相包庇,就把汪麻子给挤出了队伍,而傻人有傻福的他竟被老师亲自安排到第二队的队首。

体育老师吹完哨子,大喊:“一三向后,转!”

沙小姐低头转过来,还在与旁边的女生嬉笑刚才谁谁谁又开始左右不分。一抬头,注意到与她面对面站着的竟是汪麻子,回过神来才察觉到好姐妹们刚才是在笑自己。

体育老师宣布训练项目:“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女生二十,男生四十。”说完便走向跑道边拿垫子。趁没人注意,小沙拍拍旁边的女生耳语了几句,那位女生很是嫌弃地捶打她的手臂,扭捏地与小沙互换了位置。

人家女孩子是不好意思,为了避嫌而已,当时我们都是这样认为。

体育课是在周五的上午连上两节,下课哨声一吹响,汗流浃背的男生们都蜂拥向小卖部买饮料喝,不好动的女生只是热得有些脸红,索性手挽手上楼回班吹电扇。回教室的路上,海翔一直要抢汪麻子手里的可乐,两人争得不亦乐乎,我和老彭合资买了瓶脉动,一人接一口往肚里灌。

海翔骂他一句:“你爸爸的!”

汪麻子回骂:“你才你爸爸的!”

海翔说:“你信不信我回班就跟小沙告状去!”正在气头上的汪麻子全然不顾:“你去啊!当我真的怕你啊?有本事你把她喊到我面前来,老子眼睛眨都不眨。”

在离教室三米外的走廊上,我们听见班里传来女生的尖叫,紧接着是一段对话:

“你把东西还给我!”

“不还!就不还!谁叫你前面踩我脚的。”

“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就还给她吧。”

原来是一个女生在上楼的途中踩了班上男生的鞋跟,那男生也是出了名不安分的主,刚进教室就揪掉女生的发绳向她挑衅,女生就追着男生死缠烂打。同行的小沙看不过去,也跟着女生一同上前抓住那个男生,男生把手举得高高的,小沙就帮朋友扯住他的校服不放。

我权当是在看戏,随便评论一句:“两节体育课上完还能跑,他们真不嫌累得慌。”老彭嫌我多管闲事:“你随人家,赶紧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海翔早就从靠墙的泡沫箱中捧出一盒饭,掀开盖一阵扑鼻的菜香,海翔不仅在拿饭盒上快人一步,经过他连续一月对学校食堂菜谱的钻研,不管什么菜只要瞄一眼便了如指掌:“吃面筋烧榨菜,还有根里脊肉,配菜应该是冬瓜,烧得和生姜似的,火太大了。”海翔按照老套路跟汪麻子商量对策:“麻子,今天有里脊,等会问她们女生有哪个不吃,赶紧要过来!”

班里那个男生迟迟不肯罢休,利用桌椅之间的空隙左躲右闪,小沙和姐妹选择两面夹击。

汪麻子站在门口保持缄默,忽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才想起来前面下课忘记买炸鸡汉堡了。”海翔含着半块里脊,口齿不清地说:“都吃饭了,等会再买就是了。”汪麻子在暗里蹙起眉头,又扬起嘴角露天真的模样:“不了,今天菜太差,我怕我吃不饱。”轻描淡写后下了楼。刚吃完一根里脊的海翔冲我们使眼色:“随他去吧,我要他的冬瓜,你们俩分那根里脊。”

我问:“你不怕麻子回来揍我们啊?”

海翔像个算命先生捋了捋下颚,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中午室外的湿气很重,海翔他们去篮球场看人打球,我怕惹出一身汗就躲在教室里乘凉,汪麻子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本是低头不语,看见我还在就冲我笑了笑,说:“你怎么没出去玩?”我说:“外面太闷,给,这是你的饭,都凉了,你买个汉堡也要买这么久吗?”

汪麻子不敢与我对视:“人有点多,饭我丢了,已经饱了。”

我没想到他都没打开饭盒看一眼,更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木讷的海翔竟能识破天机。

5.

临近期末考,政治老师破天荒地在每周一三五的作业里加了本练习册,虽说已经告诉了答案都是书里能找到的,可大部分人还是不情愿去翻阅一整本政治书。

老彭就是这样的人,他会跟在小沙后面使劲谄媚:“帮帮忙,你最好了,把作业借给我看下。”小沙对他视而不见,偶尔也会故意刁难:“你求我,求我就借给你。”老彭像只猫一样双手扒在桌沿,半蹲在小沙旁边说:“我求你了,把作业借我对一下。”看在老彭自取其辱的份上,小沙把作业递给了他。

海翔也就看着老实巴交,其实眼睛比谁都要尖,老彭刚拿着作业美滋滋地回到座位,他的脑袋就从后面伸了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什么东西?政治作业啊,来来来!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对。”弓着身子把作业本捧在手里,挤在我与老彭之间,抬眉看一眼,低头写上几笔。

奋笔疾书十几分钟总算结束,我撂下笔发现汪麻子在那沉默寡言的,就有意把自己的本子递上前,问他:“想要吗?和课代表的一样,绝对没错。”

汪麻子并不理睬我,专心在做函数。

我越挫越勇:“再问你一遍,要还是不要?”汪麻子的额头渐渐露出,我立马端起架子做好了被人阿谀奉承的准备。他皱起鼻梁,轻蔑地盯着我说:“你烦不烦?又不是你自己写的,得瑟个屁!”

下了课,班级倒五的发小在被我炫耀政治作业搞定后,也屁颠颠地跑去找小沙商量。不巧半路杀出个班级倒二,发小见躲不过去,只好与他在黑板前争个你死我活,发小把两手举高不让对方摸到,使了诈的班级倒二狠狠掐住发小的腰,发小噗嗤一笑像个瘪了的气球瘫坐在地,手里的作业本也不知去向。

班级倒二闷着头满地找:“作业呢作业呢?”

发小说:“你问我?我的腰都快被你掐紫了。”

“你们谁也不要借了!”小沙抓着作业本凶神恶煞的,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等她回到座位才知道:包裹在作业本外的书皮被摔坏了。

小沙不是一个爱哭的女生,她只是把那本作业塞进了书包,接着把头闷在怀里,一言不发。发小和班级倒二觉得自惭形秽迅速逃离了教室,突如其来的小事故告一段落,好心的女同学上前安慰,其他人都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站起的我也坐了下来。余光里,我看见汪麻子的笔头仍停留在那道函数题上纹丝不动,面前的那张数学试卷还剩下大半空白。

毕业前夕,除了认真备考外我们每天都在念叨其他人的缺点或是光荣事迹,说起汪麻子的还是那张压下羽绒服帽檐很像冰女的照片,和被我们撮合了两年多也没成的红线。我用手机替他们录下了那次课间里打闹的场面,我们招呼来其他朋友边看边笑,只有我发现刚播到一半,视频里传来一个声音:

“小沙。”

他沦为笑柄的原因,和他落荒而逃的秘密,都是在那一年开春,一个众人皆知的姓名。

6.

几天前,我向同学问到了小沙的联系方式,并且加了她。几句寒暄过后,我开门见山问她:“你知道当年汪麻子对你有意思吗?”

小沙说:“知道,那不都是你们在那造谣的吗?”

我难以置信:“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感觉到吗?”

小沙很是直言不讳:“没感觉,在你们说之前,我一直把他当做普通同学。”

我忙不迭地追问下去:“那我们说过以后呢?”

小沙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陌生人。”

我在房间里踌躇了很久,斑驳的记忆里努力想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再过一遍。红豆相思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唏嘘,你看上了我,我也钟意你,那就在一起,只要有一方无动于衷,那这段感情就没法成全。

我想起谣言四起的那年,夏季运动会上年级里的接力跑格外扣人心弦,我还特意问邻班的朋友借来望远镜,想远远偷看同班的那个斜刘海女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汪麻子杵在一边,招呼也不打就抢过望远镜架在鼻梁上。我当时想:汪麻子不过是想凑个热闹,看看我们班能不能拿第一,至少他没有聪明到问我刚才在看谁。反正想看的也没能看到,现在有个人帮自己打掩护也不赖。

现在旧事重提才想起,那会儿班里的女生本就不多,撇去身材偏重跑不动的那几个,其他女生基本上都要上场。

运动会那天燥得要命,耳边充斥的全是呐喊与助威,汪麻子的碎发迎着太阳被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光路。他握着望远镜握了很久,隔着一个足球场独自寻觅着什么,我不经意地一瞥,看他傻傻地在笑。

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玩笑的谎言,他真的与我同病相怜。

我问小沙:“那你当时有对别人动过心吗?”

小沙说:“没有,一心只想学习。到了高中喜欢过一个男生,但什么也没开始过。”

小沙的答案让我不免觉得有些庆幸,不是为自己,只为当初美其名曰是场谣言,实事求是默默暗恋的大骗子,三年以来最注意她的那个傻大个。

音响里循环着王菲的专辑,有首歌里这样唱:

“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我们不应该给他取一个这样的外号,其实汪麻子以前长得不赖,皮肤也很白皙,从很早开始他就看上了小沙,每一次被自己压抑住的情愫冒上脸,就成了一颗颗的青春痘。我们也不应该让小沙听到那个谣言,让她无意里关注到班上那个五大三粗的男生。

脸上起了痘痘,小沙又怎会看见汪麻子脸红时的样子。

7.

一到暑假,海翔和汪麻子最爱在QQ游戏里下象棋,海翔喜欢打嘴炮,开语音的时候总会干扰对方,汪麻子走棋时心思缜密,每一次进攻都步步为营,双炮连环将是他常用的套路。

小沙,就是汪麻子在十五岁那年遇见的一盘残局,被动的他被我们推了上去,这世间本就没有残局可言,他敢于直面她的其实不在于我们,而是他的头也不回,可惜都还没能交上手,他就输给了一招将打头。战场上的她威风凛凛,而楚河的另一端,是他一人的溃不成军。

每一句谣言都含有真实成分的存在,每一个残局都只是一个人的明知故犯。你们还会再见面,街上人来人往,你们四目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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