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新疆，回暖就近初夏。受了长冬浸熬的植物，没有醒来，还是枯黄，萎绻蓬乱地有似枯草，有似扫帚，一把火就能点燃。

和往年一样，来到新疆的老乡们，互有宴请。

酒店落座，互相问候后，东道主先提三杯。

"四哥和胡总刚来新疆，第一杯酒为你们接风洗尘"。

大家站起，一仰脖子，杯子都见了底。

"大家都是老乡，又是好朋友，平常看得起小兄弟，给了我很多帮助和照顾，这杯酒就敬老朋友们了。"

汤建峰不愧是武大毕业，经营腾讯新疆的网络广告业务，敬酒都是一套一套…

"汤宝宝，怎么没见你请老万?"

我边开玩笑，边提了酒杯。

"你不知道哇，老万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

"老万怎么了?”

我惊奇，有点不大相信我的耳朵。

"你真不知道?老万已经死了。"

我愕然，心情沉重起来，作为主宾，我徐徐站起，开始我的一轮酒令

"这第一杯酒，我建议敬老万，马上又是清明，表达我们对他深深怀念。祝他天堂路远，一路好走。”

沉默片刻后，想着年前都还朝夕相处的老万，不无惋惜。

"老万的离去，使我想起北宋大诗人寇准的《六诲铭》。”

我开始吟诵《六诲铭》:

"官入私曲，失时诲;

富不俭用，贫时诲;

艺不少学，过时诲;

遇事不学，用时诲"。

我尤其是要说的是第五，第六诲。

"醉酒豪言，醒时诲;

安不将息，病时诲"。

"我们有时为了应酬，为了感情，有时甚至求人巴结人，不惜身体，拼命喝酒，老乡们，不值啊，我们以后一定要少喝酒，爱惜自己。"

有人鼓掌，随后掌声齐鼓，看来大家对这个观点是认同的。

我接着又说

"安不将息，是该睡不睡，违背生活规律，打麻将，熬通宵，老万就是一个例子。你们说，老万要不是经常性的熬通宵，五十三岁，去天堂会超直赶近吗?"

大家不语，都陷入静静地思考当中。

〈2〉

老万和我同龄，属马，都是六六年生，仙桃人，做石材生意，早些年就是千万富翁了。

他身材魁梧，头缩在短脖子上，总扣上一顶黑色礼帽，得体的名牌服装，加上走路说话都是不紧不慢，一看就是老板相。

和他的交往缘于一次老乡的聚会上。朋友邀我在希尔顿酒店聚餐，请客的正是老万，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土豪加抠门，和气加难缠。

买单时，服务小姐送过单子，老万对着菜单子逐个对了一遍，然后向椅子上一靠，半旋转了短脖子上的头，一本正经地说

"跟你们老板说，哪有象你们这样上菜的，要下席了，大菜才上上来，你看看，大菜都还没动，这都是不是浪费，花了冤枉钱。"

"老板说得很对，以后我们改进。"

服务小姐小心地回答。

"把零头抹了!"

服务小姐接过单子，看了后，怯生生地说

"七十多块呀，我可当不了这个家，要请示我们经理。"

"四千三百多，七十多块都不能抹，那就开票吧!"

老万把声音提高了不少。

是不是有意说给我们这些老乡听的，花了这么多的钱，好让大家知道他的人情。

服务小姐去了巴台，请示了经理，拿了PS机立在老万身旁，甜甜地

"经理说了，零头可以抹了，但不开票。"

"我不要你抹零头，去开正规的增值税票来。"

尔后，老万面对着大伙

"他妈的，这些老板都是赚的黑心钱，我要他开票，至少他得上缴二百大几的税，也算我给国家作贡献了。”

说完把小姐送来的税票撕了个粉碎。

〈3〉

我对老万的第一印象很不好，经常一起打麻将，我和老万更加熟络起来，但总是对他不感冒。

后来的一件事，使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乘老万的车一起去库尔勒，下了高速，马路两旁搭起了不少简易棚，寒风中，有许多的果农，老老少少都有，在推销自产的水果。

"四哥，库尔勒的香梨世界有名，用手指都可按出水，又香又甜，我们去买一点吧!"

买水果的老大姐，头裹纱巾，因胖走路向钟摆左右摇晃，因风沙的浸蚀，皮肤的折皱象刀砍了一样，看得出经历了不少沧桑。

"老板，多给我摘些母梨子，贵一点都不要紧。"老万嘱咐着。

"我家自己种的，公的母的都好吃，超市里卖七块，我只卖三块五。"

我惊讶卖的并不便宜时，老万告诉我，新疆是以公斤论价的。

"好吧，把这几筐都买了。"老万指了指几筐梨。

老大姐手忙脚乱，脸上堆满了笑脸。

买完梨，车行不远，老万突然打方向盘掉头，我想，老万是不是觉得上了当，或者是多付了钱?

老大姐正在收摊子，见老万回来，红着脸急急地说

"我刚才是不是多退了你二十几块?”

"我刚才一默算，发现你是多退了。"

老万笑哈哈地拿出一百元，递给老大姐。老大姐抬起棉襟，在内衣收钱时。

"老大姐，我们要赶路，这钱不用退了。"

说着，发动了车。

老万告诉我，这些人是兵团的，都来至五湖四海，生活很不易，你给几十块她不会要，象这样既慈善了，又给了她一个尊严。

既慈善了，又给了他人尊严。

我不由得佩服起老万来。打这件事后，我对老万改变了看法

〈5〉

好人命不长。

本来到新疆又可和老万再聚聚的，没想到老万把去天堂的路，赶直超近了。

老万走了，走得匆忙，但老万把善良和仁义却留给们永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