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翠,是村头王大家的丫头,行四。
我爹是王大的弟弟,不叫王二,他读书好,族里特意给他请了夫子取了学名,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学名是什么,但是小时候常常听我娘念叨他。
“君山,君山。”
娘念了一辈子,念到洛阳大旱,赤地千里,念到我们一家仓皇逃生,念到她病死,都在念我那个短命的死鬼老爹。
当然这不重要,我是一个丫鬟,但万幸爹是个秀才,我又是独女,才识字,我要写下这东西主要是因为我最近发现我的小姐,哦,我伺候的小姐,赵侍郎的独女,她最近好像不大正常。
小姐平日里待我们极好,但是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爹娘说恩人的名字要记得,但可惜我的恩人是个姑娘,她出阁前,名字不能让我知道,她出阁后,名字也就没有了。
庚子年正月
年关刚过,小姐就被床前的木板子碰了头,这要是搁我身上,那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小姐娇贵,一磕不起,缠绵病榻数个月,昨儿个夜里,我听着她一阵急喘,起身掌灯,就看见我那娇弱的小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双眼无神。
小姐起来了,老爷夫人都很高兴。
但是,我是有点不高兴的,她好像什么都忘了。虽然她这个身份使得她的人生乏善可陈,但是她仍然是我的主子。
我的命不好,福薄,所以家乡大旱,被迫出逃,父死母病,卖身进府。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认了,这也没什么,左右这几年也都这么过来了。
在赵家伺候不需要带脑子,我经常傻傻做些错事,夫人小姐心善,都不会怪我,还夸我实诚。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直到白日间小姐问我,识字吗?
完了完了,我到底是哪里露了馅。
我自然是不能说谎的,我只能行为上做做谎言的派头,但要我说骗人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我承认了。
“是的,小姐,奴婢识字。”
我想起白日间我低下的头和我怕得要死的心。
在大周,奴婢是不能识字的,因为那对主家不利。当年被卖进府,得亏人牙子那里收了我十文钱才瞒下我识字这件事。你说这好好的,咋就东窗事发了呢。
我真不明白,但是小姐没有义务要解释给我听,她扫了我一眼,眼睛里有奇异的光。
真可怕啊。
庚子年三月
距离识字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那可怕的小姐始终不表态,于是我把每一天都当作在赵府的最后一天来过了。首先,我要吃完赵府每天供给我们的白面馒头!这样出府之后很久我大概都不会想吃白面馒头了。但是,赵府真的好有钱,我每天吃五个白面馒头,撑的想一死了之。为此我不得不成天提着木桶拎着帕走动过来走动过去。
夫人见了很是感动,决定给我涨月钱。
这真是个好消息,但是我很快就要被开掉了。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圆得像一个白面馒头,我看着那个月亮,眼泪汪汪,最终望月而吐。
吐到一半,我就听见大丫鬟过来叫我。首先要说一下,我在府里的身份并不高,平常伺候在小姐身边的丫鬟是夫人亲自指派的,名字叫···嗯,叫什么来着?
我忘了,但是这不妨碍我漱完口之后立刻出去跟着她去见小姐了。
走进屋子里一抬头,就对上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神,如果老天给我一个许愿的机会,我一定是希望它把真的小姐送回来。
“小翠~”
其实我忘记她具体叫我是个什么语气了,但是我仍然固执认为它是荡漾的。哦,我不能这么形容我家小姐。
小姐叫我过去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她也不认识多少字,希望我教她。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也能转行去做别人的夫子,要知道王君山这辈子都没有挤进私塾去,而我,王小翠,出息得很,教侍郎的女儿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