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江时的身体渐渐恢复,体力也跟了上来,除了比往常更畏热些,气色已然大好,望着她红润的面容,润玉盘算着,是时候去斗府求亲了。
他何尝不心急?每次夜里都能感受到她揉按自己被枕了半夜的胳膊时,每次她一大早双眼困顿硬是要爬起来替他整理着装的时候,每次他下朝回来都能看到她在庭院里为他精心煎茶时,他都按耐不住心火,想赶紧把婚事办了,好让江时以他妻之名,名正言顺的入主璇玑宫。
之所以拖拖拉拉一月有余,全是因为他为了聘礼一事下了不少心思,他认为光是三书六礼远远不够,他的小姑娘要配上这世间最声势浩大的婚礼,反正她现在是煮熟的鸭子,断飞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容他好好策划一番。
在即将要去斗府提亲的前夜,食野带回南海异蛟余孽尚存的消息,需得他亲自出马。临走之前,江时哭闹着非要一道去,生怕他回不来似的,还放言要把伤过他的异蛟做成海鲜干,他好生安抚一番,劝她好好在家熟悉婚宴事宜,又以魇兽丢失之名,寻了个空子,这才溜了去。
原以为那异蛟余孽会掀起点什么风浪,去了才知是以讹传讹,他留下几个精兵强将便赶了回去,前后一夜的功夫都没用到。
他特意拎了只蛟爪回去,算是给江时赔个罪,她想晒海鲜干也好,炖海鲜粥也好,入药也好,还要瞧瞧她可绣好了要给他的荷包。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赶回璇玑宫时天方大亮,江时此刻定还在梦中,他思索着等会该怎么喊醒这个懒虫,掂着脚入了寝殿,却见方塌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屏风内也没有江时的衣物。
她怎起了个早?难不成是因为他 今日要去斗府提亲,害羞了不是?
他并未注意到惜和的异样神情, 得知江时骑着魇兽去了凡间玩耍 ,又观赏着她绘的绣样,恐怕也只有他看得出来这是 幅龙戏云霄图,旁人看了免不了要以为这是只长了角的小白蛇。
这龙戏云霄越看越可爱,画如其人,他准备把这位可爱贪玩的画师从凡间请回来好好钻研一下画技。
惜和在一旁默不作声,实则心里上蹿下跳,他有话想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犹豫间主子已经消失不见。
润玉寻着那股已如分身的熟悉灵气,在江南的街市上寻到了江时。临近凡人的端午节庆,夜晚的街市热闹非常,张灯结彩,奋力吆喝,越是临近宵禁,人们越是劲头昂扬,城内的热闹能飘散到城外几里去。
魇兽被覆了层易形术,凡人看来它不过是只普通的小黑驴,它丝毫不知自己招摇的外表被掩盖,兴奋地驮着江时四处乱晃。
润玉静静地跟着江时身后,她着一袭羽白雾纱裙,不时侧身张望频频驻足,晶玉的坠子摇曳在小巧的耳垂之下,红黄的烛火映在她的莹润粉面上,加了层柔和的光晕,她如一朵娇嫩的梨花,混进了尘世的热闹阵里。
她自顾自的一颦一笑,擦肩而过的凡人无不失神回望,他们大概从没有见过这样清丽雅致的姑娘。
他真想静止这一切,把她的欢喜全部画下来,也罢,留在心里,总不为迟。
魇兽的蹄子越走越快,润玉也加快了脚步,随着他们踏上了热闹之外的一处青石桥。
他从身后一把抱住江时,有些吃味,“下界看热闹,竟也不带上我……”
话才说半截,江时已从他怀里挣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透出忍耐道:“这位仙友可是认错人了?”
他失声笑了笑,上前去刮了刮江时挺巧的鼻尖,“淘气。”
“仙友请自重!” 她明显瞪了润玉一眼。
“娘子是在气我没带你去南海吗?”他从袖中拿出蛟爪来双手奉上,“消消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随娘子。”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的满嘴都是胡话?”江时牵了魇兽的缰绳,撇撇嘴无奈非常,转身就走,喃喃道,“现在的神仙修炼越来越不讲究个正统,为了飞升走火入魔的也是越来越多了……”
他笑意更盛,“娘子是看了多少出戏,这神情拿捏的是恰到好处,”跟上前去要揽住江时的肩膀,这还是她第一次跟自己生气,温声道,“好了,饶了我吧,等你我大婚忙完我好好地陪你在凡间……”
一掌袭向胸前,他毫无防备的被狠狠击中,倚着桥栏,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里怒色起伏的江时。
“仙,友,请,自,重,”江时使出十足的耐心与大度,“念在你走火入魔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赶紧回去找找恢复清醒的法子,别再来烦我。”
他攥住眼前的羽白流袖,“阿时……阿时……”求饶的话闷在喉咙里,袖风扎扎实实地将他拂倒在地,几缕青丝亦被吹乱。
她从不会这般狠心的伤害他,最多是在他胸前挠痒痒似的轻捶几下,他不过是离开了她一夜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令她换了个人一般?
他拦在江时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双手紧握她的肩膀,被她一把甩开,看疯子似的瞪着他,他大气都有些不敢出,小声道:“阿时为什么这么生气……”
江时一脸不耐烦道:“缠上我了是吧?别这么叫我,我们认识吗?”
他眼里的烛火瞬间灰黯,“我们从未不认识……”
江时一把推开他,暗叹好好的雅致被一个疯了的神仙破坏,召来云雾预备回天界。
润玉想起下界前惜和欲说还休的样子,料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运作护在江时体内的元神,将她的元神凝滞,暂时断了她的灵力来源,这意味着没有他的施法,江时虽是仙身,但使不了仙术,同一个凡人女子无虞。
接过灵力中断从高空中坠落的江时,下方的凡人一片大乱,惊恐之下喊妖喊仙言之凿凿,他看着怀里手无缚鸡之力已然将他比作一个魔头的江时,思量着他二人的误会得好好的解开才是。
“你个淫魔!居然敢轻薄我……”
说轻薄就轻薄好了,他堵住无论如何也施不出仙术的江时的双唇,想安抚安抚她的怒气,任凭她羸弱的推阻,他刚寻了个缝隙想要探进去,便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轻吐着冒着血丝的舌尖,双眉紧蹙,委屈道:“痛……”
“淫魔!!!你要干什么!”
“消消你的气。”
江时偏爱江南风光,在她昏迷的漫漫时光里,他专门在江南一处景致清雅的山上置了处宅子,派了几名仙娥仙侍打理,宅子外添了层仙障防止旁的神仙凡人踏入,原是想大婚后每年带江时在此小住段时日,现在不得不提前派上用场。
江时恐怕对他产生了极深的误会。
这一路上江时不停挣扎,她震惊于自己的灵力无法施展,只能任由自己被润玉抱在怀里,等到气喘吁吁,她狠狠的咬住润玉的肩头,可惜直到鲜血从锦绸里渗出来,他也没放她下来。
怀里的人放弃了挣扎,润玉把她轻轻抱到榻上,燃了烛火,他才吐露这一路的委屈。
他捂着被咬出血的肩膀,低眉顺眼缓缓道,“阿时好狠心,不再对我好了。”
江时嫌恶的抽开手,“别碰我!”
“你不爱我了吗?”
“什么爱不爱你?!我们以前认识吗?真是可笑,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竟把我的灵力都给封了,劝你一句,别做蠢事,这样我哥哥们还能放你一马!”
江时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发地打着母兄的旗号在外威风,面对眼前这个灵力远在她之上的疯神仙,她不得不把救兵搬出来狠狠地吓唬他。
他心头忽闪过一个绝望的设想,但他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江时的反应令他痛苦万分,他温和的笑着,掩不住眼底的失落,声音疲软无力道:“阿时是爱上了别的男子,才假装不认识我的吗?”
江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把他当作个疯子,便顺着这疯子的话茬决绝的喊道:“没错!我现在不爱你了!我要离开你!”
“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这是事实!”
她甩开他冰冷的双手,刚一起身便被他按倒在榻,全身被压的动弹不得,她愤怒的恐吓道:“你要干什么!等我灵力恢复了,不用等我出手,我哥哥自会把你大卸八块!放开我!”
润玉的绝望得到验证,脑中堡垒轰然倒塌,心中仿佛有红莲业火不断焚烧着,他在一片火海里迷失理智,额上青筋暴起,桃眼红丝狰狞,几近疯狂道,“你曾说过你做不来那朝夕令改之事,除了我断不会爱上别的男子,要和我生生世世的在一起,现在玩腻了,就换副脸色要弃了我是吗?不,阿时,我不可能让你离开我,你这剩下的半条命,哪怕只剩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得是我的!”
“疯子!疯子!凭什么是你的,我们有什么关系……”
伤人的刀子从江时的嘴里蹦出,每一个字都在否认她和润玉的曾经,一刀一刀的捅进了润玉的心里,他双指点过江时的哑穴,而后封住了她的嘴唇。
他毫不留情的吸吮她小巧丰润的唇瓣,右手钳住下颌,逼迫地探了进去,与她的清甜缠绕,舌上猛的钝痛,传来阵咸味,或许是舌尖上的血,或许是他闭着眼也汹涌而出的绝望的泪。
撕破身上的防线,他在平日最爱的雪白颈上留下道道红痕,手指惩罚性地下力揉捻那挺翘的粉桃尖,见她发不出声音,脸上痛苦的表情使得他更加快活,将她翻过身去,愤怒的挺身而入。
欣慰的是,他在她的身体里找到了慰藉,不停地摇晃着,就像风雨里的一艘小船,狂风骤雨里,唯有他独自的低吟。尽管江时没有像往日那样迎合他,可与她一同踏上峰顶时,他仍然燃起了希望。
江时面上的嫌恶,浇熄了他的欢愉,他对一个喜新厌旧的爱人束手无策,抱着她,鼻梁抵着她红梅点点的长颈,嗅着熟悉的梨香,终于崩溃。
他呜咽着,“阿时不是说过要好好的爱我,永远陪着我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再也不犯了好不好,别这么惩罚我,别说不爱我,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他抱着她一同沐浴,她身上的处处红痕都显示了他方才的暴行,他气昏了头,又开始心疼她。江时始终不拿正眼瞧他,穿好衣服后,他解了哑穴,在江时吐出伤人刀子前,他拽着她的单袖,抚着她红润的掌心讨好道,“别生气了好吗?阿时与我是有夫妻之实的,你断不可能再嫁给别的男子,我们还跟从前一样……”
江时仍是无情的抽开手,冷冷道:“夫妻之实?哼,若不是我母亲有意为之,我在那百世轮回里不知跟多少男子有过夫妻之实了,你一个神仙,竟也会被这种东西牵绊,你和凡人有什么两样?”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江时,下巴抵在她腰上,由下而上的望着她,像极了魇兽乞求的模样,眼睛红通通的,“不,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你看看我,你费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半条命都丢了,就为了让我爱上你,你就狠心丢弃我吗?”
他哀求的眼里溢满了星河一隅的晶泪,江时似乎有所触动,她的眼光漫无目的地飘向窗外,半晌后,润玉仰望着听她发出长长的叹息。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星光大颗大颗的坠在地上,滚烫而绝望。
这一夜他满眼都是江时躲避的后背,听着她疲劳过度均匀的呼吸声,他头一次嗅着她的清甜却彻夜不眠。
江时没了灵力,行动起来便像凡人一样麻烦,这几日他像照顾婴孩一般照顾江时。亲自给她穿衣,洁面,描眉,甚至吃饭都是他一口口喂的,他受不了江时眉眼间强烈的疏离,渴望她能像从前那样温情的看着他,渴望她快些说出答案。
一大早,月下仙人跟着派送公务的惜和一同下界,这座宅子还是他给了润玉意见选址,他本以为自己能夹带点主人之姿进去,却被那仙障撞的鼻青脸肿,他不得不捂着自己的童颜,老老实实地和同惜和一道站在仙障外,等大侄子出来取公务。
见到润玉低沉的脸色,月下仙人准备的一肚子批评的话也胎死腹中,他不禁同情起自己命苦的大侄子来,好不容易有了份极好的姻缘,却又……唉。
他极力安抚道:“润玉啊,你可别怪阿时,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最清楚不过,她对你本也是真情实意,要不是……”
“是她不想要我了,”润玉灰黯的眼里失去最后一分坚忍,“叔父,她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月下仙人难得在身居高位的大侄子脸上看到脆弱这种东西,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烈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一缕细风就能把他吹地魂飞魄散。
“可不是呀大侄子!”月下仙人隔着仙障焦急的解释着,舌头都要打结,“阿时这样的好孩子怎么会不要你,要不是她大哥二哥毁掉了她所有关于你的所有记忆和情根,她怎么会……”
“你说什么?”
“你……你不知道吗?”月下仙人质疑地看向惜和,叉着腰怒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没给你主子说吗?你在天界涨了几千年的灵力到头来这点小事都出差错,你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属下当时还没来得及说陛下就……”惜和连忙推诿,却见主子已转身离开,“陛下!陛下您还没拿公文呢!”
转眼之间,润玉陷入了更深的绝望,若江时仅是单纯的移情别恋,他尽可以有一万种被负的情绪,可事实却是,她被迫的毁去了记忆和情根,她是无辜的,他却那样逼迫她。
江时在树荫下逗着还在呼呼大睡的魇兽,她戳破了它鼻子上忽大忽小的鼻涕泡,引得魇兽喷嚏一声,仍不见睁眼,江时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来,她从内衬里拿出仅存的鹿饼,放到魇兽鼻子下面,这厮立刻醒过来,张了嘴就要江时把鹿饼放进去,江时恶作剧心理迭起,和魇兽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润玉躲在树后,静静地看着她和魇兽追逐大笑的模样,几乎肝肠寸断。两位大帝何其狠心,毁去江时的记忆已是绝情,情根都一同拔去,竟连半分重新爱上的他的机会都不给。他要如何做才能让江时变回从前,她连魇兽都记得,忘记了的,只有他,他和她竟只有这一月的欢愉吗?难不成,他又要变回空荡荡的孤魂野鬼?
他扶住一头撞在他胸前的江时,顺势将她拥入怀里,他万分愧疚的在她耳边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时推开他,见他满脸泪水,认识他仅一夜加一个早晨,却已见他哭过许多次,可这次,他看起来好像十分不堪一击,心中莫名的隐隐作痛,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因为你的哥哥毁掉了你的记忆,你记得所有人,唯独记不得我了。”
江时似乎被那双桃目里的悲痛蛊惑,天下最妙的戏子也演不出这样的神伤来,倘若是假的,就当听了个不要银子的说书罢了,她探问道:“我跟你,以前是恋人吗?”
“我们是即将大婚的未婚关系。”
“哦,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小时候就允诺过要嫁与我,”润玉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来,“长大后你医好了我的伤病,我教你乐理,一来二去,便在一起了。”
“这的确是我从前的字迹……忒丑了些,嗯……是你先喜欢的我还是我先喜欢的你?”
“别人看来是你先寄情于我,可实际上……”
“实际什么,你快说。”江时被吊足了胃口。
润玉将她横抱到树下休憩的露台,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你头一次潜入我寝殿时,我全当做了个梦,这个梦好香,好安静,我好想抓住这个味道,”他把头靠在江时颈处,“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做一个这样的梦,可不可以永远不醒过来。后来我们相遇,你穿着一身红裙,我最不喜欢红色,却觉得那时的你好看极了,动情于我而言是大忌,我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自己,绝不妄想,可我总是忍不住的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当我知道你对我也情根深种时……”他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你很高兴?”江时猜测道。
“不,我有些后悔遇见你。”
“什么嘛,无聊。”江时翻了个白眼要从他怀里起来。
他似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倘若你只是个梦,我这辈子只要靠回忆这个梦就足够,可你非但爱我,更疼我,惜我,我突然好怕你溜走了,倒不如你只是一个梦。”
“梦来梦去,实在复杂,你若真心喜欢,为何这般扭捏造作,恕我不能理解。”
他凄然一笑,“你那时也是这样,不能理解我为何拒你于千里之外,别人看我是六界尊主,大掌一挥便能主宰命运,可我主宰不了我自己的命运,我在前尘往事里丢掉了半条命,又如何用这残缺之身去爱你?”
“那可巧了,因为帝鸿,我也只有半条命。”
他嗤笑一声,她也记得帝鸿,“如果我早点想通,你也不会和我一样,你遇见我,究竟是福是祸?但遇见你,是我孤独的人生里唯一的幸。”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还准备成亲,结果我哥哥棒打鸳鸯,让我把你给忘了。”
“是的。”
江时从他怀里跳出来,伸了个懒腰,“你这故事编的倒还行,但是漏洞太多,譬如啊,棒打鸳鸯打的都是穷鸳鸯坏鸳鸯,依你所说你是六界尊主,高高在上的天帝,你我又两情相悦,这样一桩挑不出错的婚事,我哥哥又怎会横插一脚呢?”
此话一出,警钟忽鸣,震得他恢复了清醒。
润玉脊背僵直地跪在北极天界门外,就算要不了答案,他也得要个理由。
一仙人来报,北帝公务繁忙,今日便见客。
他微微颔首,遂又猛的抬头,腾跃而起,光明正大的闯进北极天宫。
北帝坐在理政殿上,颇为悠闲地拿茶盖撇了撇杯里漂着的一两颗茶叶星子,他早早打发了殿外地守卫,确保有人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殿来,一股高深龙泽逼近,他愣是眼皮也没抬,沉醉在甘洌的茶香里。
润玉神色肃穆的跪在殿中,二人沉静许久,末了,他开口道:“润玉自知没能护好阿时,使得她受玄觉业火侵害,罪不可恕,”接着,他幻出一纸诏书,双手奉上,“我愿献上帝位,只求北帝能归还阿时的记忆和情根。”
天界之主润玉即今日起将帝位授予北极天帝,其退居星宙,不予置闻,不问朝事,今布告六界,咸使闻之。
帝玺印在字骨傲劲的署名上,果决而隆重。
北帝笑曰,你怎知本座没有毁掉她的记忆和情根?
“若北帝觉得润玉配不上阿时,真心不想我二人再有瓜葛,是要连我放在她体内的元神一道逼出来的,只是我想不通的是……”
茶盏重重地压在案上,北帝抬高了语调,“你何止想不通?你根本不能理解!自小懂事上进漂亮天真,被我们兄弟众人宠的比花还娇嫩的妹妹,为了一个男子,委曲求全,甚至差点魂飞魄散的心痛!我不过是封了她的记忆情根,小小惩戒你,你倒好,这点煎熬都受不了了!”
润玉愕然,果然江时的记忆情根没有被毁掉,幸好他探出了北帝的心思,悬在头顶的鼎终于放了下来,他克制住失而复得的喜悦,道:“就算您要抽了我的龙筋我都愿意,只是您何时能……”
“哼,你这小子,是个情种,”北帝又端起品了一半的茶来,“估摸着灵力快失效了,咳,你回去找她,也差不多了。”
他无比诚恳的磕了三个响头,“谢二哥将江时嫁与我,我定不负她!”
北帝撇撇嘴,真是个机灵鬼,他指了指地上的诏书,不屑道:“这东西拿走,谁稀罕你的帝位,光是一个北极天就够我这把老骨头受得,拿走拿走。”
润玉爽朗一笑,行了个礼,“这诏书便当是聘礼了。”
他内心雀跃的回到宅子,见江时斜靠在露台上眯着眼小憩,手中捏着一小块梨果,池里的芙蕖娇俏芬芳,她当是其中最清丽的一朵。
他缓缓走到江时身边,蹲下身来,唤道,阿时,阿时?
梨果掉在地上,她困顿的睁开眼,“唔”了一声,当作回应。
“你记起我了吗?”
“唔,记得。”
他忍不住要拥抱她,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浇得一头冷水。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呢?”
罢了,他安慰自己道,再等等,再等等,北帝的灵力还没完全失效。
他握紧了拳头,眼睛里热热的,装不下了似的,呼吸的十分急促,最后哽咽的夺眶而出。
忽然被一阵梨香笼绕。
“玉儿。”
他抬头一望,她正捧着他的脸,轻柔的吻去了他的泪水。
她笑语盈盈道。
“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