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群山(原创)
我住的地方看不到山,就便常常把高耸的楼群幻想为山。山中住着人家,每个窗口都是一株树或碧绿的灌木丛。笑声常是从树后流淌出来,我便想象为淙淙的泉水。阳光不是扑满这家,就是投进那家,随着山风窗口里弥漫着白冉冉的云气,我便化作一只苍鹰穿破迷谷。
寂寞的日子从不甘于寂寞,畅想的天空总能显现憧憬的光影。清醒的日子太多了,沉沉于梦想,为心灵放飞。
一忽很想住进山中,从此与高深的老林为伍;每日于百年腐朽的落叶行走,在树顶安寝,搭一所柔软的茅屋。一忽又想奔向大海,真真切切站在大海的身旁,蓝样的缎子,在夕阳的金光下猛然波涛汹涌,天空乌云翻滚,我渴望迎着狂来的海潮凝立,要迎向它,我知我从不畏惧任何凶险,哪怕从此被卷落水底。站得太久了,随着海波逐流远尽,我想我听得到那轰鸣的啸声,渴望已久了。
我将带上画板,打开那几乎千年沉睡的颜料。我将仆倒在海波里,像漂流的瓶子倾听大海的呼吸。我才不要做灯塔,我才不要做航船,风啊,将我的魂灵带上天空,我要扑向大海。
深夜每每在寂静的街头行走,蓝色的夜,那一张黑色的幕布,悄悄着,我走进深邃的海底。天空啊,在晴朗的日子里飞翔展翅的云燕,那是海面,各样的鱼儿跃出水面。我才不要做一只灵巧的海豚,我将浮上去,我是大海中唯一的浮尸。
我将墙壁上的画卷颠倒而挂,久住在山中的民房是否会翻身落下,坐落于蓝色的大天,坐落在我的眼前。蓝色的地,黑色的天/蓝色的天,黑色的地。天本就在脚下,能耕耘出雪白的羊群;地本就在头顶,时常落下金色的稻雨。人本就在中间,翻个身,地就成了天;再翻个身,天就成了天;我要从这夹缝中飞行冲出,双掌一拍,天与地紧密无间。
醒着,就要琢磨怎样去充满欢欣,就得时时把面包铺满思想,胃就轻松了,可以装进浪漫的云水,精神就活泼了,飞溅了展翅的浪花;醒着,必得从容潇洒,像一根铁钉坚韧不拔,那穿心的痛楚啊,越是清醒来临得就愈是激烈;我要丢了那蜡烛,我要撇了那火把,我要抡起钢锤砸碎所有的灯塔,给我最后一支利箭吧,带着我一起穿破燃烧的太阳。就便是永恒的了,清醒的意义在黑暗中不见五指,亦要撕扯这沸腾的肋骨,让你读到我黑色的声音。
我才不要春天,春天只能是我永远幻想着的天堂。我才不要规则,规则只能是我决断生命的怆然。我站在空中望着一株株苍翠的碧树,灌木丛间蝶儿正翩跹飞舞,窗前挂下了一道白亮的瀑布,有些灰尘,有些灰尘,正力争上游......我便随波逐流,天道的重力吸引我顺向瀑布的窗口,蓝色的余迹,暂存一团淡淡的白雾。我没有飞翔,魂灵在风中流动。
别让我成就一座山,别将我局限一条河,我的尸身浮荡在大海间,我的欢颜说不清怎样的轻盈,水也总有罅隙的,仿佛珊瑚虫白色的灰烬,沉落在峡谷中无声的洋底。眼前耸立着黑色的群山,却没有一扇窗子种满碧绿的葡萄。那么,这才像人间,才像我住的城市,深夜里一幢幢漆黑的楼房。从此,我回归了现实,眼望海底黑色的群山。
2009年11月29日9点49分华语论坛/注册名: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