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一
先锋
最近在读残雪的文集《痕》。
从高中以来,我读各色现当代文学,迷恋过各种文化思潮,有一种文学对我的影响极深,即先锋文学。
我见先锋文学脱壳于西方现代主义哲学和超现实主义观念,但中国作家在此基础上融入了大量传统乡土文化和作家独一味的特点。
先锋文学的概念要从先锋派说起。
先锋派起自法国,最初呈现于艺术的表现,目的在于拓宽实践层次,打破艺术自律。而先锋文学也是如此,将文学的战场划在了传统文学和后现代主义文学之间。
对于读者而言,传统文学和后现代文学无疑是两种沟壑。传统文学紧贴土地,但宽广辽阔,其中蕴含的便是深邃的历史美感。而后现代文学所引领的自由无疑是超脱于现实的,是建立在破坏感之上,后现代文学对于传统的排斥和破坏,在我看来是具有扭曲感的。
先锋文学正是在这两种文学之间,既具备了传统文学的美感,也充斥着后现代文学的扭曲感。
二
本性之恶
先锋文学里,我先避开马原、苏童、余华他们不讲,因为我最偏重的就是作家残雪。
记得几年前读残雪的《苍老的浮云》。与传统的家庭相不同的是,我看到残雪笔下的家庭关系是冷漠而仇恨的,这种仇恨的根源我难以确定,大约归结于一种与生俱来的戒备感。
这种戒备感我称之为,人性的固有之恶。我对人性的本质始终抱有怀疑态度,“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在我看来同样是一个骗局。我大胆的臆测人的初性是恶,因为恶来自于基础的欲望。
生命固然是脆弱的,人的基础欲望是生存的欲望,而基础欲望一旦被满足,所不断产生新的欲望。反之,在基础欲望被动摇时,人性的恶念便开始占据理智。恶因此萌生了。
我不否认世间有大善者,舍身取义自然是很好的精神。但这些观念多是后天培养或者渲染的,与人性本初的善恶无关。且我始终认为舍身取义者是少,谋生者是多,这并不是无依据,而是因为约束太多,家庭、感情种种因素控制人的欲望。
三
精神世界
而在残雪的许多小说中,我是看不见这些约束的,因为每一个个体都成为了陌生人。在残雪的文中,我看到的并非是现实世界,而是一个精心构筑的病态世界。
《苍老的浮云》里虚汝华仍留有一丝对自由的渴望,却在顷刻在窥视之中变得沉重起来。《山上的小屋》我始终追寻的精神世界,不过是一团不可寻的白光。《海的诱惑》里那对海的执着,最后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岩洞。
残雪的小说里我总能看到抓到那最后一缕希望,但顺着希望走到尽头,我看到了命运精心布置的圈套。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剧,甚至我认为是极致的、无声的悲剧感。
竟是这样的无力,尽管它只存在于那片精神领域里。
在这片精神领域里,每一处景物的构筑都是恶俗而残忍的,有死去的昆虫,难以言说的浊物,对人的描写也是诡异而兽化的。
显然这是违背于传统主人公形象的,也是违背人的基础审美的。
一开始我也觉得不适,直到反复学习理解。
四
审美、直觉与神交
在我看来,人的审美是有限的,且大多数人的审美居于同一水平层次间。所以绝大多数的眼光决定时代大众的美感,这里的审美单指客观审美。
而残雪的小说在一定层次上是绝对逆于审美的。我在文献中查到,残雪在创作中直言表示,自己的创作来自于一种直觉的创作。审美与直觉的关系是对立而矛盾的,简单来说就是,我知道它可能不受欢迎,但直觉告诉我应该如此。
这种矛盾构造出了读者与作者的屏障,所以通读作者的小说,不能再仅仅站在对一般文学的欣赏层次,而应该跳出文学和美学的限制,用一种自己的直觉和想象力去接触作者。
我曾经跟身边的朋友讲述了一种我的读书方式,我称之为神交。即跳出读者的思维,而是设身站在作者的角度去进行解读,当我读到一片文章的中间时,我也许不会急于翻阅下一页,而是选择站在作者的角度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去写,有时候倘若能跟作者思想产生碰撞,即完成了神交的过程。
好像在与作者进行隔空对话,激发思想的敏感度。
这种方法对于残雪的文章更加有效,但这种神交也不是胡乱构造,而是要具备一种相似的痛苦,一种相似的挣扎。这也许就需要我们利用想象力去创造属于我们的独特精神境界。
每每完成这一过程,我总是长呼一口气,甚至满头大汗,但好不快活。久而久之,我竟发现我审美的角度变得刁钻,通过残雪的小说,我也能看到作家对于恶的描述是如何展现的,可能只需要对一只眼睛的形容,就能将人的善恶欲望勾勒的清清楚楚。
而现在我也具备了某一种直觉,于是我也开始进行了一些尝试性但我创作,脱离了当初的时代因素,我站在如今和平的时代里,努力看着他人不会关注的暗流,从中剖析且创作。
我希望这是正确的,但一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残雪说的那样,我经历了太多现实的苦,但我仍然是理想主义者。
五
透明领域与思想绝境
说了大篇幅的废话,我想起开头我讲到,我最近在读残雪的《痕》。这是一本九十年代的作品,但与之《苍老的浮云》所给我的感受不同,以《归途》为例,我所看到的不再是那种善恶的扭曲感,而是一种茫茫的探索感。
《归途》给我的感觉尤其强烈,我竟然巧妙的发现,我有一些片段与《归途》中甚是相似,这也许便是直觉的对碰。
《归途》里所描述的满是草的平原,背靠的高山,崖边的小屋,海边的险礁,门前的砂石,在逐步变幻。而在那破屋里的主人和“我”,困在这座风烛残年的破屋里,找不到出路。
“我”也试图打破规矩,点燃火机,结果换来了的是主人的猜疑与海浪爆炸一般的响彻。谜题在这里失去了答案,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我”开始思索,自我怀疑,认为那些草原都是“我”的幻想。
或许是幻想,而又或许不是,文中没有给出我们答案,也未曾真正走出这片小屋。我想起残雪提到的一种透明境界,即闭上眼睛,我的耳边眼前便出现了一只鱼或者一片大海,这不存在于任何一处现实中,它只存在于你的精神世界。
即你寻找到了你精神世界的至善至美,这就是你所追寻的透明境界。它可以看作是想象的一种升华,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自我和解。
倘若在《归途》中,“我”所创造的精神世界是那草原,高山,而最终精神世界被某些不可控之物打破,回到了思想的现实环境中,变成了破屋,砂石,这是怎样的一种跨越。
我进一步的构思,倘若“我”真的点起一扇油灯,照亮了这破屋,是否会发现,这间破屋根本没有所谓的男主人,而窗外也并非是草原、悬崖或者任何之物,而只是一片空白。这一切都来源于我自己。
如此的遐想也许过于大胆而超出了常识,但我认为也算恰当。我称之为思想绝境,即我们人的思想追根溯源是要向外延伸的,但倘若我们的思想突然被困于四四方方但我绝境之中,犹如小房子的黑暗中寻路。
无论我们如何延伸,都会碰壁,而最终回到起点,而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产生了透明境界,构造了屋外无限可能的世界,但始终不可寻,于是我们开始质疑自己,否定自己。
这可能算是一个悖论,存在于直觉和思想之间。
但我想这却是每一个文字创作者必然经历的,走出去也许会是大境界的提升。
大概是这些,关于对残雪先锋小说的一些小观点和我自己对创作的思考。
2020.4.16
云的键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