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一天,已是夜晚8点,但高架桥上依旧拥堵,握着方向盘,我和马上返校的孩子说:看吧,都是从外面赶回来的人。
我赶回来的时侯,是夜里11点,到家已经疲惫不堪:连续几天的重口味碳水和西北寒冷的秋意,成功的让自己外寒内热,感冒上火。在高铁上昏睡了2小时,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以及望着窗外发呆。一个山洞接着一个山洞,山洞之外,也是看过无数遍乏善可陈的景色。
似乎很久没有在晚上坐这么久的火车了,恍惚间有点回到上大学的时侯,被长长的钢铁怪物从西运到东,再从东运到西。同样是在人群中却孤单着,不同的是,那时孤单的年轻人乐于倾听,也乐于分享;而现在的自己,懒得张嘴,也懒得将目光投向人群,人群和窗外的景色一样:看过几十年了,乏善可陈。
L先生竟然在我打车回家的路上电话,有点意外。上来就问:回去了?我说:对,刚下车。我怀疑是不是我不回济的话,他就不会打这个电话。3、5年间,时常回去,若是想见,怎会一再错过?好在人家也没有表达遗憾,只是说最近没看到我跳舞的视频,所以猜到我回来了;又问过的如何,我说就那样,老样子。天聊到这一步,基本就差不多了,成年人习惯了虚情假意的给自己结尾:下次再来争取见见吧。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听你的声音是鼻炎还是感冒啊?我说:感冒,西北的食物上火,天气又冷。电话那头幽幽的来了一句:怎么了,现在开始水土不服了?
是啊,不服的,又何止是水土。回来已经深夜,泡了浴缸,吃了药,换上真丝睡衣,躺在乳胶床垫上,被柔软的蚕丝被覆盖着,那光滑温暖的包裹,和老旧的木床、经年沉重的棉花被怎可同日而语?但当我写到这里,母亲那站着也依然控住不住抖动的身体却浮现出来。对,就是这么分裂:当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享受生活的时侯,却没有能力改变一个垂垂老矣的母亲的困境。若问25年的中秋我记住了什么?我说:妈,你站好别动。母亲略带紧张的站在那里,矮矮的个子,厚厚的脊背,不平的肩膀,肥胖松弛的肚子,以及已经开始颤抖的双腿.......这就是我脑海中25年中秋节的定格照片。忽然之间,她真的就那么的。。。老了。
她很执拗,坚持要呆在原地,直到她认为非动不可的时侯。她翻箱倒柜,把手头所有的金饰都给了我,寥寥可数,还有她认为将来或许增值的旧币、旧粮票....鼓鼓囊囊的塞了一小包。她说了很多,包括父亲墓碑上的字迹有些风化了,需要再加深下;说了万一她快不行了,一定不要送她去医院受罪;说了自己还有多少钱,都在哪里哪里。。。。都是要提前交代的后事。我耐心的听完,一一的回应,她便踏实了,说以后她什么都不需要了,只要每天吃好就好。让我从购物平台买了八宝粥方便面老火腿,甚至要了自嗨锅,说也要尝一尝。我纵容着她在食物方面的任性,不再纠结健康与否,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中最主要的部分,也因为我没有能力在身边给她其他的选择。
我照顾不了她的当下,只能尽可能的给她未来的安全感。我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好在她也终于答应了我:只要哪天开始没法下楼,我们就开车去接她,离开那里,那个她呆了一辈子的故乡。
我把这些说给主动要求来接站的年轻人时,他很严肃的问了一句:你打算接来后怎么照顾?他大概是瞬间有了代入感,仿佛负担来的突然。我觉得好笑:这么认真干嘛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想起了过去S先生那个养老院的建议....男人...呵呵。本来就没啥希望,看来即便未来有个把愿意共度残生的凤毛麟角,也要和他们说声对不起了:我就是一个会不定期良心发现的女儿,你这头凤毛麟角要排在我的良心之后了。
我的漂泊已成为必然,无论习惯与否,心在漂泊里逐渐包浆,徐徐回望故乡时,已麻木不知疼痛;而种在这片土壤的她,那一日离开时,将是怎样的不舍与疼痛?矛盾如我,既盼着能接回身边,又希望那一天尽可能的推迟,推迟脆弱,推迟无奈,推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