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在假期去外婆家和表兄弟们一起跟着外公去赶集,吃外婆做的荷叶饼、锅盔馍,住外婆家那冬暖夏凉的土窑洞。
外婆家是我小时候假期的另一个家,那时他们村子里的人们居住的全是土窑洞,那土窑洞依山而建,上边是苍翠的大山,门前的小路边有一条清清的小溪。夏天晴朗的午后我们小伙伴就在溪边抓蝌蚪、捏泥人玩,大雨过后清清的小溪就变成汹涌湍急的山洪携带者大量的泥土漫过路面。山洪过后,路面的稀泥就会没过人们的脚踝,出行的人们无论是男人小孩还是婶子姑娘都习惯了脱下鞋光脚走过;冬季冰冻的小溪会一点一点封上路面,大人们走在上面无不小心翼翼,生怕摔伤了。就是那另大人们生畏的冰封路面,却是我们小伙伴天然的溜冰场,一个小伙伴屁股下坐一块小木板,另一人从后边使劲一推,倏而一下就窜出去了,当滑着手脚跟不上摔一个仰八叉时,就会得到大家欢乐的一阵惊呼。
外婆家养的那头老黄牛可温驯了,我最爱干的事就是牵着老黄牛拽着外公拉的一架子车西瓜去赶集,有我去,牵牛的事表哥和表弟肯定是争不到,他们会一边一个手扶着架子车的栏杆推车。记忆深处走出村子的那条并不很远的黄土路走起来却是那样漫长,每次出去,在太阳初升的时候,一家人就吃过早饭带上外婆烙的锅盔馍动身了。家门口那段三四里稍平一点的路,尽管架子车颠得嘎吱嘎吱响,但还能并排行走两辆架子车,走起来快一点。余下的七八里则是在山崖边上开出的一条小道,不到十里的路就要走八道坡,有七里八坡之称。夏天,雨水冲走覆盖在路面的黄土,岩石路基裸露出来,坎坎坷坷,上下坡还有一台一台的石阶梯,小道的外边是十多丈深的悬崖,下边又是汹涌的泾河。多次听说过行人掉下悬崖丧生的事,小道上也常有滚石落下,有时也砸到路人,人们就给那儿起了一个恐怖的名字“阎王砭”。每次走到哪里,我们都是小心翼翼,表哥表弟都扎着弓步猫下腰推,外公是三步一擦汗、五步一擦汗,他赶牛时那苍浑的吆喝声和鞭梢甩在空中清脆的“啪、啪”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下坡时,表哥表弟手扶栏杆站在架子车尾部的木梁上,外公用肩膀扛住车辕,以增加刹车圈与路面的摩擦而减缓速度。历经两个多小时,到达集市时已是一派热闹景象。俗话说“回家的路近”,回家时,直到走过了那段“七里八坡”的小道,外公才会让我们小孩坐在车子上,老黄牛跟在后面,他拉着架子车边走边唱起粗犷豪放的秦腔,我和表哥也咿咿呀呀的跟着唱起来。也许是听到唱戏声了,外婆总会在大门口接我们。
外公还有一门编芦席的好手艺,寒假时,每逢集日我和表哥表弟都会跟着外公去卖芦席。外公身板好,一人就能背好几张,我们兄弟大的背两张,小的背一张,跟在外公身后,踩着厚厚的尘土,走上那条唯一通往外边的黄土路。归来时,外婆总是让我们在院子里跺跺脚,用笤帚扫去鞋和裤筒上沾着的那层黄土后才进屋。然而,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六十六岁的外公在去卖芦席的路上,被山上落下的石块砸到,故去了。
学业结束后,我去了遥远的南方打工。多年来也难得回家看望亲人一次,只不过是经常通过电话相互报个平安,过节时汇给亲人们一点钱以表示心中的歉意来弥补内心深处亲情的缺失。记得有次和舅舅通话时他高兴地告诉我村子里要开发建煤矿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代为生的贫瘠土地下会蕴藏着煤,看来辛苦的日子就要大变样了。当晚,我和一起在南方打工的老乡们好好庆祝了一番,很少喝酒的我喝醉了。之后总能听到舅舅在电话里说一些村子里因煤矿建设带来变化的消息、村子通往外边的平坦公路修通了、煤矿开工建设了、高楼盖起来了、村民居住的新房子建好了、井架竖起来了、人们搬新房子了……
今年8月,表哥的儿子要完婚了。九十二岁的外婆嘱咐舅舅无论怎样也要让她唯一的外孙——我,回家。说真的,自我外出打工那时起,二十多年了,从未再陪外婆唠叨过一句,心中深感愧疚和不安。这次就请了半个月长假,和妻儿一起赶向家中。
出了机场,表弟已在小轿车旁等着接我们一家了。一路上谈话的内容全都是舅家村子里的事,健谈的表弟仍是小时候那样,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了。听他说自陕西煤业化工集团彬长公司在村子建设胡家河-孟村煤矿以来,给村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们都陆续返回了家,百分之八十多的家庭都用征地赔偿的钱买了拉土车、装载机、半挂车,在煤矿建设工地承包运料、出渣,以及煤炭外运等工程,一年下来每辆车少说也有十几到二十多万元的利润。当起了车老板的人相继都买回了小轿车,他和表哥的小轿车算是次一点的,花十二万元买的。男人们经营车辆,女人们也不甘落后,有的在煤矿的后勤单位上班,有的在村中开小卖部,还有邻村的人来煤矿的外协工程队上班,部分人买了小轿车在煤矿门口跑客运,每家多余的房子都租给在煤矿上班的工人们……这样下来每家一年的收入也都比以前高出了许多。村中的幼儿园也建起来了,孩子们上学也不用去几十里外的县城了……
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一个多小时就走过了,谈话间,表弟提示已到了当年跟着外公赶集的小镇亭口了。尽管自南方回来时带了好多南方的特产,但我知道外婆最喜欢吃的还是亭口老胡家的甄糕,回来时一定要为老人家买一些,下车后,一下子怔住了,这是亭口吗?当年那条狭窄的312国道两边的街道和摆满各种土特产的小摊已不复存在,宽阔的马路东边围栏内,高大的厂房一个挨着一个,临街的大门边上悬挂着陕西煤化彬长生产服务中心的牌子。街道的西边是林立的店铺,在表弟的指引下我走进了老胡家的小吃店。做了几十年小吃的老胡向我讲起了亭口街道的变化。自黑河大桥建成后,由于312国道改线,不再经过亭口街道,热闹的亭口街道冷清了许多,后来陕西煤化彬长生产服务中心的建设又给亭口街道带来了繁华。如今那里的员工有一千多人,大部分的后勤人员还是亭口人,有了稳定的工作,人们再也不用去街道摆摊赚那微薄的收入了。
小轿车自亭口向舅家行驶,记忆中的那段七里八坡悬崖边的小道已完全找不着了。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自南而北向村中延伸,一条短短的隧道过后,车子在悬挂着大唐彬长发电有限责任公司牌子的电厂旁走了两分多钟。听表弟说,那电厂是大唐公司与彬长集团合资建起的,日后胡家河矿、孟村矿生产的煤直接就供给电厂了,不用外运。是企业实现煤电一体化的重要举措,过了电厂就可以看到建在咱们村子中的胡家河-孟村煤矿了。“你看,那是煤仓,下面的皮带就是向电厂输煤的皮带。”他指着四个高大的圆柱状煤仓说。一路走去,排排高楼上的玻璃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绿草如茵的围栏内一棵棵茂盛的法国梧桐在微风中摆动着枝叶。如果不是门前的牌子,很难相信眼前那环境整洁、一尘不染的厂区就是煤矿。
过了煤矿不到一分钟,车子停下来,表弟提示到家了。我下得车来,脚下全是混凝土铺就的路面,看着眼前一排排整齐漂亮的二层小楼,很难与当年外婆家那冬暖夏凉的小窑洞联系在一起。进门后别致的小院内摆着各种盆栽的花儿,客厅左边三条热带鱼在大鱼缸里游来游去,空调凉爽的房间让人倍感惬意。二十多年未见,外婆苍老的脸颊上挂着幸福的泪水,她摸着我的头,拉着我妻子的手不停地说,“我娃长大了,我娃回来了”,一会又指着我儿子说,“怪不得我老了,那时你爸在咱家生活的时候还没有你这么大”。我那愧疚的泪水夺眶而出……
亲人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转眼间我们一家又来到了遥远的南方。我心中一直牵挂着看着我长大的年迈的外婆、舅舅和舅妈,还有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亲人们,外婆啊您可要保重身体,孩儿明年还会带着家人回来看您的,漂泊在外的我会永远为千里之外的亲人们遥遥祝福深深祈祷:愿亲人们健康快乐,心想事成,好日子越过越好!也向彻底改变了村子贫穷落后面貌、让亲人们过上幸福日子的陕煤化集团、彬长公司、胡家河-孟村煤矿献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愿企业的明天蒸蒸日上,永创辉煌,在西部大开发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我坚信,村子里亲人们的生存环境、生活条件会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而不断改善,走向富裕、文明、和谐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