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张景正肝胆俱裂,眼前这物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空寂的树林里,摇曳的篝火,碧绿的眼眸,如瓷器般破碎的脸皮,一口大黑牙,看来煞是恐怖的笑脸,这,这是地府的厉鬼吗?
“嘿嘿嘿嘿……”鬼面人发出一阵憨笑的声音,张景正心里莫名发笑,这怎么像是个傻子?但怎么也忘不了是贺兰府中那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将自己掳走,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景正牙疼的看着鬼面人一直在憨笑不停,笑着笑着自己也发笑了,笑骂道:“你个瓜怂!”
鬼面人听了,反而叫的更欢喜起来,“瓜怂,瓜怂,你是瓜怂,你是瓜怂!”
“直娘贼!真是个夯货?”张景正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起这人神乎其技的功夫,顿时心生一计。
“喂,你教我拳脚功夫怎么样?”张景正一脸希冀的看着鬼面人,却见他还是一副憨笑不停的样子。
又叫了两遍还是那副傻样子,张景正心有不快,于是又想出一招,右手突然握起拳头向他砸了过去,假模假样的大喝道:
“呔,接我一拳!”
张景正本就不曾练武,又故意放慢了速度,就是想试探一下能否从鬼面人那儿偷学点什么东西。
可谁想,张景正的软拳缓缓的落在半空,鬼面人却又没有臆想中的大发神威,反而任由他施为,拳头悬在半空,打也不是,撤也不是。
“见鬼了!”
张景正晦气的啐了一口,看着还在玩儿火的鬼面人竟成了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嘴了!
不行!必须从他身上偷学点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想起左爷常说的练武之人血气充盈,气机勃发,有激必应。想来是自己心中没有杀气,是以那鬼面人才无动于衷?!
神思百转,张景正抄起脚下的尖石,心中不停想起是这人将自己掳了过来,但却没有那种切齿之恨,于是不由想起了那个苍老的面孔,那个年少时的梦魇!
“老东西,死吧!!”
鬼面人仿佛化身成了那人,石头破风呼啸而去,低头玩耍的鬼面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鬼影般的右手闪电而出,并指一点侧中张景正手腕,张景正顿时如被蛇咬,尖石掉落,鬼面人顺手一抓拿住掌心,轻力一擎,‘啪嗒’一声,手腕立时脱臼!
“嘶~嗷~好痛!!”
张景正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脱臼的右手正不断的颤抖着,额头上大颗的冷汗滴滴掉落,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直娘贼!
张景正又恨又怕的看着鬼面人,自己杀气顿消,鬼面人又回到了那副痴傻的样子。
这样不行!不行!还没偷学到东西,自己就先半残了!
张景正眼珠儿滴溜转起,看着鬼面人如同黄鼠狼看鸡一样,“嘿,我们来玩蹴鞠怎么样?”
“蹴鞠??”鬼面人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张景正,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们来玩蹴鞠,玩蹴鞠!”
“可是天已经黑了怎么办?要不我们来玩你刚才玩的游戏吧?”张景正蛊惑道。
“好啊,好啊,可是要怎么玩呢?”鬼面人嘟起嘴,只是这面目可怖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样吧,你要从我手上抢走我手里的东西,然后我再来抢你的!如何?”张景正奸计得逞的笑道。
“好啊,好啊。阿扎要玩这个,阿扎要玩这个!”鬼面人阿扎大喜的拍手欢呼道。
“可是,你要先治好我的手哦!”张景正有些后怕的伸出自己已经脱臼的右手,阿扎仔细盯着看了半晌,似乎也没看出什么,大手一拍,“啪”的一下拍在他手上,不高兴的怒吼道。
“阿扎不要玩这个,阿扎要玩抢东西!”
张景正手腕“咔咔”一声,心肝儿一颤,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才发现手腕已经没那么疼了,转了两圈,虽有生涩,却不再如针刺骨。这就好了?不用御医的木板矫正了?
霎时,张景正看着鬼面人那张恶心的破碎脸都觉得分外可爱,别样的酷!
顿时,林中二人就玩起了抢石子的游戏,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张景正被抢的一干二净,但机智如他,终于在设置了众多条件之后,小小的搬回了一局,然而鬼面阿扎却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子抢走,张景正就只能望人兴叹了!
三天后,不知名的大河边上,张景正带着疯疯癫癫的阿扎终于走出了树林,二人久也未曾见水,看见河水便疯也似的冲了进去,欢呼着玩起水来。
“喔喔喔喔………”
张景正高兴的鬼叫着,终于走出大山了,真不知道这鬼面阿扎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了?去贺兰若哪里时也不曾细看地图,否则也不至于迷路至此啊!
倒是令张景正奇怪的是,在山里走了三天三夜,居然一个樵夫山人也没有看见,着实令他对王强说的那些武林轶事表是怀疑,不是说高人都是隐居山林的吗?人呢??
话分两头,张景正一见了水便开心的紧,突的见水中一条黑影蹿过,心下一动,接连两下猛抓,“噗通”声响,一条肥美的河鱼就落入手中了。
“阿扎,快看!今晚上有鱼吃了!”
张景正得意洋洋的向鬼面阿扎炫耀道。这三日,虽然没有从阿扎身上学到什么武功绝技,但通过互相抢石子,张景正的反应速度就猛的提升了一大截。当然,在鬼面阿扎手下,依旧是完败!
用棘草穿过鱼鳃,二人就一摇一摆的顺着河水而下,如果能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农家,便可以不用在蚊蝇漫天飞的大山里艰难度日了!
万幸的是,终于在河岸处找到了渔家,张景正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是在马邑郡的地界,背后就是茫茫太行山!
渔家的淳朴,好客,热情,全然没有防备二人是歹人的意思,满满的盛唐余风。着实令张景正受宠若惊,自打出了宫门,无论是左爷,还是王强李刚二人,或是一路上所遇的大唐百姓,都让张景正从心里喜欢上这个充满人味儿的世界。
皇宫之内,没有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与防备。
第二日,由着渔家的指引,张景正与阿扎又迈上了前往善阳县的路上,身后,渔家的悠扬歌声传遍大河两岸。
“晨日出兮,露染身。烈日当头,火炉蒸。日落山兮,复归去。晚风起兮,笑儿孙……”
………
山间小径,清幽山林。
张景正的笑声从几里外就传来了,嘻嘻哈哈的活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来啊,快来抢我的啊!”
“抢啊,抢啊,你抢不到!抢不到!抢不到…哈哈哈”
道路上两道人影你追我赶,身形看起来煞是怪异,一拐一弯的像是两条蛇妖化形了一般,只是这速度却着实不慢。三里长的路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赶完了。
张景正从阿扎那里偷来了一套步法,因着有些像蛇游,姑且叫游龙身法吧。虽然大致不成系统,但是在这短短几日的相互竞速之中,张景正的身法进步之快,便是左爷在此也定会大吃一惊的!
如是想着,张景正很是期待左爷那惊呆了的表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是时候让你们瞧瞧小爷的厉害!
摩挲着下巴上的绒毛,试图摩擦出胡子的感觉,张景正看着眼前的岔道,又是一阵头疼。都怪自己,干嘛贪图阿扎的武艺,偏要往小路走,这下好了吧?又迷路了!
“唔…阿扎,你说咱们应该走哪边?”张景正若有所思的道。
阿扎做起了与张景正一模一样的动作,左右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道:“应该走哪边?阿扎,阿扎也不知道……要不我们走这边?”
“嗯,好吧,那我们就走这边!”张景正自动忽略掉了阿扎指的方向,选择了另外一边。
“叮咚叮咚叮叮……”
刚一抬脚,张景正又收回步子,狐疑着自己是否听错了?四处张望,这是琴音?
“喂,阿扎,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张景正不由拐了拐身旁的阿扎,浑然没注意到阿扎眼睛里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似的,兀自呆愣起来。继而浑身如筛糠一样抖了起来,脸上青红交替,五彩缤纷。
“叮叮咚咚……咚咚叮叮咚……”
慢慢的,那道琴音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张景正只觉仿佛置身与这片琴音的世界。
初始觉得悦耳动听,高山流水潺潺不绝,越到后来却又觉得五内俱焚,仿佛天地倾覆,五行颠倒。全身血液似乎都在跟随着琴音的跃动而躁动,仿佛身体中窜进了无数只小老鼠一般,青筋暴起, 血脉贲张!
张景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断被吹胀的羊皮袋,不断的吹,不断的吹。浑身每一处地方都肿胀的像是蒸笼里的馒头,胀的难受!
“啊!!别,别弹了,别弹了!!”
张景正痛苦的抱着头大叫道,身体已经在地上卷缩成了虾米,魔音贯耳,直插脑海!无论耳朵捂的再严实,就是凭空出现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蓦然,张景正背后涌来一股凉气,就像是大热天的躲进冰窖中一般舒爽,那股凉气走遍全身,顿时将他的所有胀痛不适都化解掉了,舒服的竟不觉呻吟了出来。
琴声顿停,张景正骤然瞥见一道青衣绿萝的倩影端坐于山石之上,双手抚琴。细看之下,眼黛含情,目若秋水,三两玉簪,风姿卓约,青衣凭立,淡妆素雅,如同画中仙人,遗世独立,飘然若去!
正遐思远飞之际,突听得身旁响起一道低沉声音。
“妖月,你过界了!”
这是,阿扎?!不由得,张景正心头一慌,曾经以为遗忘的那个夜晚再次浮上心头!他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痴傻的他,终于清醒了!
“呵,若不是我以琴声提醒你,你恐怕还在走火入魔吧??”妖月甚是不悦。
“他现在在我手里,你想杀了他,就是过界了!”阿扎低沉的声线在张景正听来确是那么沉稳,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以前都是走火入魔了??
“呵呵,过界?”妖月不屑一顾,轻佻的看了眼正畏缩躲在阿扎身后的张景正,脸色不悦道:“就他?若不是教主早有吩咐,就凭他那双贼眼,就该剜下来下酒!”
张景正被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就因为多看了你一眼就要剜眼?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殊不知,却是张景正这些日子东绕西绕的,硬生生将两日的路程走了四五日。左等右等也等不来鬼面阿扎,妖月怕是他又入魔了便出去寻人,谁知连张景正自己都迷路了,好一番寻找才终于找到,看见这个让自己来回折腾的罪魁祸首,怎能不怒从心起?!
“哼!废话少说,你来干什么!”阿扎偏着头,似乎一点都不想看那如仙的女子一眼。
“你说我来做甚?辛饶扎都,别忘了答应教主的事!”妖月轻抚琴弦,如百花盛开般轻笑道:“教主可是再三叮嘱事不容失,可你又偏偏爱犯个走火入魔,呵,你说我来做甚?!”
“真是聒噪!”阿扎心头不悦,烦躁道,“不如一通都杀了来得痛快!”
张景正闻言心惊胆颤的看着阿扎,那脸上的裂纹竟也如同一张张血盆大口似的择人而噬。
“呵,会如你所愿的!不过,节帅可是在等着你呢!”妖月玩味道。
“直娘贼!”阿扎狠狠啐了一口,瞥了眼身后如同小鸡般的张景正,近日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嘴角一裂,抓起张景正的手腕双脚一跺,轻功腾跃,于山间滑翔飞起。
“啊啊啊……我怕高啊!!”
张景正惊呼声中,妖月抚起长琴,琴声叮咚悦耳,如高山流水,潺潺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