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剑.酒狂.燕巢琴23

怛罗斯大败。宣政殿里的李隆基并没太在意监军边令城弹劾高仙芝贪财好武引起唐军怛罗斯一役几乎全灭的奏章。

藩镇,节度手握重兵,领军灵活度大,为得是随时防预抵制边境国家的侵犯。同时,开边拓土也本就是职权范围内的事,这位同样喜好边功的老天子,并没有过多责罚高仙芝。胜败乃兵家常事,唐帝国繁荣强胜,失了几万唐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至于大动肝火,重重责治统帅之罪。只是调高仙芝往任河西节度使。

离京城近了些,可也无由接近阿蛮。刚吃了败仗,提娶阿蛮之事,只得暂搁下来。

必竟阿蛮现在是教坊魁首,皇帝眼前的红人。

清辉玉臂寒,阿蛮望天上月,心思宛转:月事不来又已月余,定是…又喜又忧又怕又孤独。手捂在小腹上,大唐教坊,皇家梨园,如何自处?高仙芝,你怎么还不来?千回百转,定不下心,碗里药已是凉了吧,喝?不喝?

端起已是冰凉的药碗,流了泪。药到嘴边,“当”地一声,碗被击落地,黑色药汁溅开来。

阿蛮惊见面罩黑纱的黑衣人站在窗前,不禁退了一退:“你是谁”?

黑衣人颤抖着沙哑丝声说:“孩子,别做傻事。”听觉有人来,一闪不见了。

江采萍在夜色里隐身,皇城如海一身藏,她只为了自己的娇儿,为娇儿担着心,怕娇儿被人算计,她暗中保护她。想要害她的人没得过逞。反被不意出现的幽冥般的鬼脸吓得半死。渐渐,关于谢阿蛮,教坊里隐隐传些耳语,都不太敢接近她。

中年江采萍看暮年李隆基彳亍独行兴庆宫月下。却原来,皇上是孤独的。

杨妃摊手摊脚,四仰八叉溜光的肥胖身体占据着大半个床榻,响亮亮的呼噜震得老皇上厌烦得起身,厌弃地看那一大堆肥白肉,狠得想抽自己耳光:就是个女泼皮无赖流氓而已,怎么当初偏偏看中她是天香国色,解语佳人?

近年常怀懊悔心情的老皇上动辄易怒。夜月寂静,独行独坐,心下平稳了些。

三郎,我多想抚一抚你眉间的皱纹,我多想为你加一件衣裳。可是,三郎,我们早已回不到从前了。或许从前,我不过是你游玩疲乏之后的短暂歇脚。

十九岁进宫,受你宠爱,直到杨妃的出现。你开始对我不理不睬,连我已怀身孕你都没看出来。我凉了心,瞒过所有人。其实想一想,也用不着瞒,有谁会多看一眼失宠的妃子呢?在这堂皇的宫里,不落脚,不下石,就已是菩萨保佑的了。

杨妃潜做道士的那五年,我再没见过你一面。

天可怜,凭着我出身行医世家的基本知识和常练舞蹈的身体底子,我独自生下娇儿,亲手剪断她的脐带,我们母女平安。我独守梅阁,把孩子关在梅阁里,养到杨妃进宫前夕。我知道你任性的心性,你爱一个人,可以不管不顾宠她上天。

杨妃做道士的五年,让你不再亲近宫里任何女人,着实历害。我感到害怕,我怕杨妃,我怕万一。我把孩子亲手送给西凉舞伎班。

我不知你出于什么心思,不闻不问不给面见的五年后,居然想起了我。

我毫无悬念地被杨妃借你之口,贬我至洛阳东宫,远远离开京城。

三郎,我现在已不怪你,也不恨你,我来看你,是看我已往的痴情。已老。

你知道你的亲生女儿在教坊为你跳舞吗?你知道你的所谓的“情结一生”的爱妃三番两次要害你的女儿吗?你便知道又如何?你其实,只爱你自己。

(九)高仙芝解安西节度使一职,向皇上举荐了封常青。天子旨下。

唐军在怛罗斯一败,使得西域国家欣喜。得知彪悍高仙芝调离安西,新任节度使封常青又是个瘦瘸子,没打过什么仗,不由放了胆,不时暴发些冲突,挑衅和叛逃。

这个瘦瘸子能当上节度使,确也是个人物。生性勤俭,与兵士共甘苦,铁衣金甲夜不脱,风头如刀面如割。上将拥旄平西出征,常能奇谋速战速决。以极大的耐性,很少的流血,换取大的战果和目的。以维护,发展取得的城镇安宁和通商贸易为主。军民莫不赞,必竟,没事时,谁都不愿打仗。

凤娘产下个漂漂亮亮的女婴,封常青爱得不行,得空就逗弄个没完。凤娘因了封常青杖杀乳娘儿子之事,耿介于怀。见封常青这样,小性子发作,借口边镇偏蔽,带上女婴和仆人,赶往京城,封常青曾说的那处房院。

封常青苦笑,快书传信窦十三。

待得凤娘到京,窦十三已安妥好一切。窗明几净,床铺全新,小婴儿的玩具满满当当,特又在显眼处摆上凤娘爱的花。凤娘心里自是得意。诚心谢过窦十三。安了心住下来。

每日抱着女婴立在楼头看热闹。

有时也会去看一看阿蛮。

教坊歌女舞伎因着天子的喜爱,行动自由度较高。阿蛮时常出教坊来看凤娘。

姐妹情深,无话不谈。

阿蛮说到欲喝药打胎,碗被黑衣人击落一节,凤娘嗔怪地叹好险,道:“那蒙面黑衣人对你那么关心,肯定知道你的身世,你怎么不问问她?”

阿蛮摇头:“她只是一闪就不见了。不过,自我进宫不久,我就感到有人在不远处看着我。宫里有人说我有鬼灵护身,都不太敢接近我。”

凤娘说:“教我剑法的师父也是蒙面黑衣人,脾气古怪得很。不许我问她除剑法以外的任何事。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嗓音又哑又难听丝丝漏气似的。”

阿蛮点头。

顺嘴说了一句:“该不是我师父就是你娘亲吧!”凤娘忽地被自己没由来的一句激了一下。

阿蛮也是一愣,又缓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如果真是,她为什么不说?”

凤娘道:“肯定是有什么难言的事,要不。干嘛蒙面?算了,不管了,只要她对你没恶意就好。我明儿个就去河西找高仙芝,告诉他,他快当爹了,叫他赶紧来娶了你。这个老高,真是磨叽,怎么非得等有了大功名才肯娶你?什么臭脾气!我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他不可。”

阿蛮忙说道:“你别说得太过了。”

凤娘道:“瞧你护他那样,告诉你,男人的臭脾气都是女人惯出来的。你看我家那位,我就从不惯他,我来去自由,他还得管吃管住管花钱”。

阿蛮笑道:“看来,女人的臭脾气是男人给惯出来的。”

深信封常青,深信他结交的这个朋友。凤娘索性把孩子交由窦十三,说自己要去河西找高仙芝有事相商,带着孩子不方便,请窦十三帮忙照看一阵。

窦十三极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婴,爽快地应承下来,抱着一逗就咯咯笑的孩子下楼去,扬声要管家快去找京城最好最有耐心的奶妈来。

凤娘轻装上马,径往河西。

忽地出现在高仙芝面前,把高仙芝唬得摸着心叫:“我说大姐,没事别来这一套,好不好?”

凤娘沉着脸说:“出事了,阿蛮出事了。”

高仙芝变了脸色,急抓住凤娘:“阿蛮怎么了?”

凤娘呲牙叫:“胳膊,胳膊快被你抓断了”。

忙松了手,追问:“阿蛮到底怎么了?”

凤娘笑道:“看来,阿蛮就是你的死穴啊。”

看她这样,知阿蛮没事,心放回肚子里,潇洒地说:“有事快说,本节度使忙得很。咦?封常青带兵去打大勃律,你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跑我这里有何贵干?”

凤娘一愣:“怎么又打仗?大勃律?那么万里遥远的地方!”

高仙芝奇道:“你不知道封常青去打仗的事?肯定是你们吵架了,你离家出走了,对不对?”

凤娘气道:“我们才没吵架!是你,你的阿蛮有了你的种,你快要当爹了!你抓紧想办法娶她吧。我走了!”

上马扬鞭决尘而去。不管高仙芝听语愣在当场。

大勃律,那么远,他身体吃得消吗?那些士兵能照顾好他吗?心急如焚,嫌马跑得真慢。

平明吹笛,伐鼓雷动,三军声震阴山。

八月胡地,北风折草,飞沙走石。路不平,长长深夜难彻,万里行军,战线拉长,先行粮草,后续装备,开路搭桥,体恤兵士,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葱山夜雪扑下,雪海涌动。幕帐草檄,砚凝不动,铁衣贴身,举动做响。属下各议事将领早已回去,抚着冷痛的残脚,封常青低头查看地图,思忖出兵制敌策略。

士兵端着热水进来,无声地解开封常青的靴袜,细细地洗着,按揉着他的双脚。

封常青觉到异样,从地图上移眼过来,手托起士兵的脸。看见俊俏的脸,眼里含着的水,和小声地说:“我再也不耍小性子了,我要陪着你,好好照顾你,好吗?”

心软软地疼,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微笑着说:“傻姑娘。”

秣马龙堆,暮雨旌旗,封常青令下,万箭齐发,千名陌刀手随之砍杀上去,后跟步兵霍霍行进,满谷连山哭,喊,叫,杀声不绝。

夜雨袭下大勃律,太阳升,照见血浸空城,霜凝马尾。

降楼兰,破播仙,拿下大勃律,青史功名胜古人。

长安受封御史大夫,掌管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使兼安西节度使。

封常青问凤娘:“你喜欢打仗吗?”“不喜欢,我喜欢和你安安心心一起过日子。”封常青说:“好”。

两人仍将孩子托给窦十三。

长安西归,夫妻俩到达交河郡,北上翻越天山,赶到北庭,观察处理一些民事军政,再南下交河郡,西行返回安西,一月后返北庭。

夫妇一人一骑只带两三卫兵,千里漠野,北庭安西,往返奔波,集艰辛苦难荣耀权力于一身,至力于守镇,安抚,优兵,屯田。再也没跨出葱岭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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