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集想集中再谈一谈罗伊人。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弄清楚,千帆过尽的她,怎能依然如昨白衣飘飘地归来呢?从四十一集开始,那个曾经的白力勤恋人,夏吉国情妇,于成飞夫人,都将一去不复返了,她将开启全新人生,以猎头的方式,猎回一个她曾经“痛失所爱”的男人的心。
这些天一直在跟《猎场》剧迷做互动。
有些问题,是笔者问网友的,比如:“剧中的女主角罗伊人、熊青春、贾衣玫、米娜、葵黄、冯眷眷,你最喜欢哪一位?”有的答案出乎所料,对方所选的是:葵黄和冯眷眷。
有些问题,是网友留言给笔者的,比如:
“何时写写罗伊人,这个女人,看似一副高冷仙女范儿,却依附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男人们还都非常欣赏她,包括郑秋冬,怎么就不嫌弃这个女人呢?作为女主,这样的人设明显是和正统的三观不符的,寓意何为?”
这位网友用了三个很扎眼的、但肯定是经过权衡筛选过的措辞——“依附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怎么就不嫌弃这个女人呢?”、“这样的人设明显是和正统的三观不符的”。三句话归结到一起,这个“痛失所爱”的女人几乎可以用一个词——“千夫所指”来形容了。
关于为什么郑秋冬非常欣赏她的问题,我在前文《她身上究竟藏有什么特质让郑秋冬如此刻骨铭心?》已经有过一次较为详尽的剖析,这次不再重复赘述。
今天,笔者着重想回答的问题是:除了爱情,导演还在罗伊人身上附加了哪些私货?下面我将尝试从几个不同侧面来推测导演深藏不露的意图,顺带回答前面那位网友所提的问题。
01 三段恋情,切换三种心态
从剧情发展逻辑来看,罗伊人跟男主角郑秋冬一样,一直处于性格的成长与变化之中。两者不同的是,主线人物郑秋冬的性格变化,被导演一次又一次地渲染、放大、强化;而辅线人物罗伊人的性格变化,潜伏在暗处,很容易被粗心大意的观众忽视。
从一开始,她的性格里就有某种缺陷,比如天真、幼稚、有依赖症、有拜金倾向、崇尚虚荣,等等,这才会导致她在学生时代,在与恋人郑秋冬分手之后,迅速转向白力勤,找一个有钱、有房、有车的靠山和温柔乡。
说实在话,现在的大学生,应该有不少这样的女生吧——贪图虚荣、享乐、舒适,这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就像郑秋冬矢志不渝地追求成功一样!
在白力勤病逝、郑秋冬入狱后,“痛失所爱”的罗伊人前景迷惘,身心俱毁。她开始随波逐流,自怨自艾,甚至是自暴自弃,走向一条“做高官情妇”的不归之路。
但她坚守住了骨子里善良、正义的天性,并没有在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面前,变成一个贪婪成瘾的“现代金锁”,变成一个玩弄钱权于股掌之间的“妖魔情人”。
相反,她以自己的隐忍退让、克守律己、远见智识,摆脱了同贪腐高官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可能,成了出于污泥而不染的圣洁之莲。同时,她将自身骨子里的坚忍、强大、向善的能量发挥到了极限。
她时常反省自己。在她走出监守所那扇大门的时候,她告诫自己“要有平常心”,为此,她拒绝了山谷集团孟总伸出的援助之手。
她从云端跌落凡尘,成为一位她草根喜剧演员的幕后配音员,回归从前——七年前,她刚从学校踏入社会做的工作就是音乐厅解说员。
她转眼舍弃了过往命运强加给自己的金钱、名利和权位。过起一个再普遍不过的小妇人的生活,帮助喜剧演员打扫剧场、做饭、收拾道具,她准备以报恩的方式,跟随一个搭救过自己的、并不深爱的男人过完这平淡但真实的一生。
但命运偏偏让她做不成一个平凡女子,相中的普通人居然是一个喜剧天才,一夜成名,迅速因出轨而离开了她。
命运之手再次将她推向深渊。
但她这一次,她真正凭借自身的自强不息、远见智识、敬天爱人重新崛起。她携同友人葵黄、林拜,将以猎头的方式,猎回一个她曾经“痛失所爱”的男人的心。
从这十年的成长轨迹来看,罗伊人就是一个典型的现代社会女子,她身上有很强的现代性,甚至是后现代性。她身上的性格因子,可能跟传统文化所推崇的纯真、忠贞、坚韧、勇敢等观念格格不入,观众如果坚持以“从一而终”、“克守妇道”、“独立自主”、“自食其力”等等来“道德绑架”她、来“苛刻审判”她、来“挑剔指责”她,就像前文网友所说——怎么就不嫌弃这个女人呢?
导演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塑造一个十全十美的圣洁女子,相反,他想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塑造一个反复受到现实损伤、反复被命运捉弄的、从软弱到强悍的现代女子,最终是如何“逆袭”自己的人生的。
02 三段恋情,涵盖三种阶层
第一段恋情,白力勤教授算得上是一个中产阶层,他有房、有车、有一定地位,还有一定人脉。
作为学生时代的罗伊人,选择他作为男友,毫无疑问,并非是纯粹的热血荷尔蒙作怪,应该还有拜金主义、物质享受等各方各面的权衡。
第二段恋情,夏吉国部长作为国家顶层权势代表,当然称得上是上产阶层。她可以频繁地出国,出入高尔夫球场,享受私密会所VIP待遇,会见上市公司集团老总,坐拥上亿身价的传媒公司,等等这些,无不表明这个上产阶层给她带来的种种特权,以及眼界拓宽和思维改变的种种机会。
作为涉世不深的罗伊人,选择他作为对象,毫无疑问,不单单是迫于权力的胁持,这里面包含各种利诱,以及她本身对上流贵族生活的憧憬。
第三段恋情,于成飞作为一个底层跑场子的草根型喜剧演员,典型的无产阶层。他们在一起时,吃的是盒饭,住的是帐篷,开的是面包车,服务的对象是儿童,但依然温馨,不缺欢笑,也不缺彼此关怀。
作为历经沧桑的罗伊人,选择他作为对象,一方面或许有出于车祸搭救报恩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有回归寻常心、普通人身份的渴求,寻找失去的自我。
她这三段不同阶层的恋情,导演都给安排了一个反衬式的人物,比如上产阶层的葵黄,中产阶层的熊青春和冯眷眷,无产阶层的米娜和贾衣玫。
可以说罗伊人这个复合型人物,就是她们几个的复合体。但罗伊骨子里的性格,论知性,不如葵黄,她没有她的专业技能背景;论活力,不如熊青春,她没有她的鬼马精灵;论野心,不如贾衣玫,她没有她对地位和权势强烈渴望;论刚烈,不如米娜,她没有她向火一样的激越和冲动。
昨天看到一段话很有意思的话,可以用来形容剧中的主角们:“我们都是猎手,于内心中的荒原中,捕猎人性中的迷乱与兽性。许多人能力不缺,缺的是知道什么时候收手的智慧。”
“收手的智慧”这几乎可以看作是罗伊人的标签。
根据以上论述,你又可以把她当作一个小说人物——源于现实生活,又高于现实生活的虚构典型,以至于她会在剧中凌驾于其它女性之上,被导演赋予种种现代女性品质上的厚望和期许。
03 三段恋情,横跨三大领域
第一段恋情,罗伊人的恋爱对象是白力勤,这位郑秋冬的师兄可以说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文化界(或教育界)的代表,满嘴的尼采、黑格尔和亚里士多德。
导演看似随意的剧情设计是:白力勤死于骨癌。
这个“骨癌”,如果从隐喻和反讽的层面来做深度解读,何尝不是讽刺今天的这个社会原本代表社会中坚、傲骨、骨气的知识分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段恋情,罗伊人的恋爱对象是夏吉国——一个国家部长级别的高官,他当然称得上是政治界的代表。这段恋情的最终结局是,夏部长经济贪腐被群众揭发,锒铛入狱。
最通俗的、娱乐八卦式的解读,这段恋情无非就是高官沉迷美色,金屋藏娇,以致东窗事发,身陷牢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果以深度报道、社会学或心理学方式来解读,将隐藏在戏剧背后的深层原因全部挖掘出来,夏部长的落马,又何尝不是他的妻子、妻妹、表弟、秘书们等利益链联手将他推向悬崖深渊。
夏部长的戏份很少,他几乎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但在一个盘根错节、龙蛇混杂的政坛,作为一个世俗的男人,剥开他身上一层层权力外衣,他依然有追求美好情感的权力——尽管他在追求美好情感不择手段,令人可恨可恶。
第三段恋情,罗伊人的恋爱对象是一位草根喜剧演员,后来他一夜之间飞上枝头——乌鸦变凤凰。成名之后,迅速变脸,出轨梦想出名的女艺人,导致他和她分手。
这一段恋情,观众当然可以解读为导演在含沙射影今天的娱乐圈。在这个金钱扎堆、物欲横流、机会遍地的圈子里,于成飞这类人物几乎是随处可见。导演几乎刻意地,以漫画式手法轻描淡写地,讥讽和隐射了这个时代娱乐界的可耻和可笑之处。
可以说,剧中白力勤、夏吉国、于成飞这三个人物,他们都是时代背景下的产物,当然也是导演精心设计、反复构思、浓缩现实的产物,通过他们这条隐线所显露出社会的冰山一角,我们大致可以管窥到郑秋冬和罗伊人所处时代的概貌——也就是我们所生活的时代,并明白,要克服这个时代给他们或我们带来身心的变化,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与郑秋冬这条紧绷细密的主线不同,导演编织的罗伊人这条辅线,宽松写意、虚实结合,它对剧情的推动是辅助的、隐性的、先抑后扬的。如果说导演在前者身上精雕细刻,无论密度、精度还是深度,各方各面都保证到万无一失;而对后者,导演反其道行之,他在广度、宽度和场域层面大做文章,使得《猎场》不仅具有很强的时间向度,还有意想不到的空间感,而且它们与这个时代是并行向前的,是无缝衔接的。
以此看来,罗伊人几乎就是导演创作理念中,一种现代社会理想女性的化身,一种乌托邦式的概念存在,她跟随时代的动荡剧变成长,却又没有被时代的浪潮吞噬、巨浪袭卷,始终是历尽沧桑,归来后依然白衣飘飘。
即便如此解释一番,或许还有人会追问:她千帆过尽为何归来依然白衣飘飘?
对她而言,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一个死于癌症,一个毁于贪腐,一个离于出轨;而痴迷深爱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错过,错过。正如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所言:“毋庸置疑,所有生命都是一个毁灭的过程。”
而导演想呈现的不是她的损毁,而是人格魅力的成长和蜕变。即便是这个世界千错万错,她依然怀着一颗执著于美好爱情和幸福生活的初心。
如果你经历了她那么多,受惊过、受怕过、受气过、受累过、受苦过、受嘲过、受讽过、受难过,还依然像她那样明媚如春,像她那样恬静如初,像她那样洗尽尘俗、洗脱铅华,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为何不会像郑秋冬那样欣赏她、怜惜她、迷恋她、真爱她?
导演姜伟或许从创作的第一天起,就在冥思苦想:在今天这个后现代社会、后欲望时代如何谈一场堪称不朽但又反传统的恋爱?他们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盖茨比与黛西,还是《1Q84》里的青豆与天吾?他们是《纯真博物馆》里的凯末尔与芙颂,还是《繁花》里的阿宝与李李?
还是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在《荒原狼》里所形容的那样的“不要钱而要灵魂”的家伙:“ 在当今世界上,谁要活着并且一辈子十分快活,不要低级娱乐而要真正的欢乐,不要钱而要灵魂,不要忙碌钻营而要真正的工作,不要逢场作戏而要真正的激情,那么,这个漂亮的世界可不是这种人的家乡。”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导演姜伟给出的答案:郑秋冬和罗伊人一场横跨十年的恋爱。或许,,他想以此来构建现代商业社会职场里普世的爱情观和价值观。
后记
大学时代我有过一次跑五千米的经历,是在校运动会上。时隔十五年了。现在,这一刻,我居然突然间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大概是因为长跑项目安排在下午较晚的时间点,我整个上午居然没有想到节制任何体力,打完篮球,还去踢了足球。
篮球是同系同年级间的班级友谊赛,我算是一个替补队员吧,但也应该上场冲了十来分钟;足球呢,倒算不上是什么正式的比赛,只是一场六人制摆上矿水瓶子当球门的自由赛,因为缺人,我被临时拉过去凑数。
临到五千米比赛开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几乎在运动场上耗了大半天了。感觉非常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了。
那会儿我在院广播台做体育版块和文学版块的编辑,校运会的现场主持、现场写通讯稿的记者都是台里非常熟识的朋友,他们一直在场外为我加油鼓劲。没算丢尽全部颜面,坚持跑完了,得了最后一名。
跑完下场之后,一直在场外帮我计圈数的哥们跑过来告诉我,行呀,人家跑了12.5圈,你怎么跑了13.5圈?那一刻,简直想F***全世界。
今天之所以突然想起这件事,可能是另有原因了。
这段日子追着《猎场》边看边写,写到今天这篇,突然感觉有点疲倦不堪了,我在想呀,想呀,是不是又得像当年跑五千米那样,想方设法熬到最后那一刻?
【Written by : 唐 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