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决绝赴死
夜龙心坚实宽厚的胸膛稳稳抵在月牙儿身后，拦下她的踉跄，把她颤抖不止的身体护在怀里。
婴儿啼哭得更加揪心，嗓子已经嘶哑，跪在下面的娘亲泪流满面。
月牙儿走出了夜龙心的呵护，把孩子送回到他的娘亲手里，回到了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孩子一下子就停止了哭闹。
月牙儿扶起了这个妇人，“大家都起来吧。”
她看着孩子刚才还因啼哭涨得通红的小脸蛋，此刻已露出安定的神色，孩子的眼睛真是人世间最最美丽又治愈的精灵，如果可以，她希望世间的孩子都能在妈妈怀里长大，虽然自己从未曾有过这样的体会，但是她不想让自己的皇朝仇恨，使得更多孩子失去母亲，更多母亲没有了孩子。
仇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吗？
月牙儿常常自问，答案坚定，却也知道不会有人懂。
就像此刻，她知道在她认错，摆出复仇兴国的态度之前，是不会有人站起来，理解她的。
她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刀，走到暮夫人身边跪了下来，“姑姑，如果你是那么决绝地要复仇兴国，把他人斩尽杀绝才能平息你心里的愤怒和伤痛，那你就替月牙儿继承佑迦皇朝吧，放我一条生路可好？”泪已满脸，话语哽咽。
“若我死了呢？”暮夕纳冷冷地瞥了一眼月牙儿，她的眼泪在她眼里只是软弱，“皇朝还是要落在你手里的，你早已没有什么生路了，这不是你我可选择的，你去问问，当时西梁为何要覆灭我们整个佑迦？为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
月牙儿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仇恨着魔的暮夕纳，心灰意冷地低下头，呢喃了一句，“那我死可好？”
手里的弯刀毫不犹豫划过她自己纤细的脖颈，划破她柔荑的血脉，鲜红的血顷刻间涌出伤口，沾染了她洁白的衣裙。
她最后倒在夜龙心的怀里，看着他眼底通红的焦急，却听不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唤。
如果不是夜龙心在刀刃入喉前挡了一下，月牙儿应该已经命归黄泉，离了这苦海无边的人世了。
他握着她纤细柔软的颈，试图按压住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力道重一分怕她痛，轻一分又止不住流血，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无法忍受手指间她皮开肉绽的伤口和温暖的血液，心头颤栗即将炸裂。
“医师，医师在哪？”夜龙心怒吼地声音惊醒了所有跪在那里逼迫着月牙儿的人们，整个山寨纷乱起来。
暮夕纳也从歇斯底里的疯狂中抽离了出来，看着眼前月牙儿小小的身体无力的依靠在夜龙心怀里，紧闭的双眼，忍受着疼痛，窒息，最后呛出了一大口血，便一丝颤动都不再有地昏厥过去。
她懊悔不已，这不是她要的结果，本想以死相逼，让月牙儿能明白皇朝的仇恨，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换来她的决绝。
水云寨所有的医师统统赶了过来，简单给月牙儿止了血后，随着夜龙心一起回了她的房间，暮夕纳也惊恐地紧随其后，但最终被夜龙心拦在门外，他果断地合上了门，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暮夕纳。
冬夜寒凉，此刻守在外厅的夜龙心脸上那层凝霜的神情比冬日的夜露还要寒凉。
首席医师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夜龙心一个健步已到了他面前，“公主伤得怎么样？”那山一样的身形与气势压迫，着实吓了医师一跳。
“夜将军，请放心。公主性命暂时无碍，伤口虽然深至颈脉，但完幸没有断裂，在下已将其缝合，血也已经止住了。”医师低首作揖，不敢多看一眼夜龙心的罗刹脸。
医师的每句话都像有一把刀在夜龙心的颈项上割，割破了他的喉，涌出血来，呛得他呼吸困难，这样的伤柔弱如她，如何受得了。
夜龙心匆匆一句，“有劳了。” 便急着往月牙儿房里赶。
“将军留步。”
医师的话音有隐晦的为难，让他心不自禁地又揪了起来，“还有何事？”
“公主失血过多，而且事发前忧伤攻心本就伤了心气，一时间……还不曾苏醒。”医师的声音越说越轻，听在夜龙心耳里却是越发的刺耳。
“一时间不曾苏醒，那何时会苏醒？”夜龙心一个转身，冷冽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黑沉沉的眸直逼向医师躲闪的眼神。
医师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老朽不敢妄断，待精心调养时日，公主必定能……”
这边厢话还未说完，夜龙心那边厢已怒气滔天，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楠木雕云锦屏障。
“下去，配药吧。”他缓了很久的气息，才压着嗓子，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转身就往月牙儿的闺房而去。
听见外面动静的一杆医师全都麻溜地收拾好了医用工具和杂物废料，个个猫着腰，灰溜溜撤了出去。
房间里就留了月牙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她的床榻上，小小的身体盖在一床厚实的棉被下，显得那么孤单。
夜龙心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她的床边，慢慢地拨好了她凌乱的头发，手触碰到她苍白的脸颊时，感受到了彻骨的冷，她安静得就好像再也不会醒来。
眼里忽然一热，铁骨男儿的泪无法自制地滚了一颗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龙心衣不解带地守在月牙儿床边，他甚至不放心医师来替她换药包扎，必定是亲自照顾，药和水也是一一亲口渡给她喝的。
当五天过去，月牙儿的伤口不再会因移动而裂开时，夜龙心开始整晚整晚依在她床头，把她抱在怀里睡，温暖着她依旧冷冰冰的小身体。
他想起了她小的时候，战乱逃难中，他也是整夜整夜抱着啼哭不止的月牙儿，一直到她安稳地睡着后，自己才会稍稍放松警惕瞌睡一会。
就像现在，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合眼了，当月牙儿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的时候，他撑不住稍稍闭了闭眼，便睡着了。
晨曦金光万丈，落入月牙儿的房里，正好晒在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让她觉得暖。
安静的山道上由远及近，一串马蹄声传入了月牙儿的耳朵，她的心忽然随着马蹄声狠狠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嘶鸣声起，月牙儿辗转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夜龙心疲惫不堪，但欣喜若狂的脸。
“龙心哥哥，”她哑哑开口，”我听见木棉花回来了。”
她知道那个人已经安然回到了他自己的阵营。
